决绝

  作者有话要说:  分家应该是带引号的……赌气嘛,小打小闹不当真的

  散朝回府,伊砚一头扎进书房,半日不见人。月岚由城外奔波归来时,在府门前与人正对。

  月岚将手里的锦盒往后藏了藏,呐呐开口:“你、要出去?”也不知怎的,自她这次来侍郎府,便觉得伊砚这人不大对,对她尤为生疏……现在在他面前,月岚也不敢放开性子任意说笑了。

  伊砚扫过她一眼,未多停留。

  月岚回首,瞧着他走远,愣愣眨眼,这人怎么短日里性情大变了?捏紧手上一方小巧锦盒,摇头不解。

  伊砚出门直奔城中央贯通宫门与城门的繁华长街,古玩店典当铺依次走个遍,随后赶去市集。

  ·

  萧若水睁开眼天已大亮,意识朦胧,清冷与痛麻遍彻周身,环顾四下无人的屋子,勾住架几案勉力起身。

  那人委实气人,不讲义气,丢下她一个人就走了?如此暗想着,不免忿忿,扭动着手腕拉开房门。

  由剑刃破空声激得神思清明,萧若水循声而去,就见那不讲义气的人在院落中舞剑,招式凌厉,激荡秋风。

  从膳房方向快步赶来的月灵紧接而至,站在回廊上静默观望,似是等伊墨收招。

  萧若水举手捏着脖颈,好奇地凑过去,故意亲近道:“灵儿在这住得可好?”

  月灵看都不看她,保持静默。

  萧若水笑,“出了一道门又进了一道门,还不是成日劳碌?不如你随我去求宫主开恩,你或许可再回馆里去呢,虽是忙些,却是自在的。”

  月灵目视前方,“月灵天生便是劳碌命,不劳挂心。”瞧着萧若水吃瘪的样子,转个念想,反将一军,“再说,月灵从未出沈家的门,无论侍奉小姐或将军,关起门,总归是一家。”

  “……”萧若水扯扯嘴角,“你如何料定她们日后归为一家?”

  斜萧若水一眼,“不然呢,将军与你家娘娘是一家的?”

  萧若水提了口气,想了想,不甘道:“总归也不是你家娘娘家的。”

  冷哼一道,互相漠视。

  “月姑娘,有劳了。”转念间,院中人已收剑,迈上台阶来,示意月灵一道。

  与月灵并肩走着,伊墨温言:“近日辛苦你了,我不日将离京,姑娘若是无妥善之所,尽管安心住着。”

  和这人也算是重归和睦,月灵也不见外,脱口问了句:“将军可有准备万全?蜀地路阻且长,气候阴凉……您、”

  伊墨浅浅地扬起笑,“有所准备,且放心吧。”回首,望一眼院中凋敝的海棠树,轻叹,“都说近朱者赤……月姑娘你,性子确有几分像念儿。”

  跟在几步后的萧若水直撇嘴,继续留心她们的谈话。

  月灵错愣,好半晌才接:“将军您、不怨小姐了?”

  沉眉敛目,声线跟着压低了,“易地而处,尚且不如。”

  等不到正面回答,月灵急着解释一句:“小姐一直惦着您,您别时摘的红豆小姐自己串成了手链随身不离,还有那些木艺小件,还是小姐从……”月灵迟疑过,改口:“是小姐执意返回府上取出来的……”

  伊墨垂首一路,唇线抿紧,不曾再说什么。

  一路被忽略的萧若水跟到后堂,草草几句便离去,而等她赌气出门,返回萧馆,不偏不倚地,在热闹街头迎面遇见伊砚。

  伊砚面无表情,陌路般擦肩。

  萧若水蹙眉,自责一路,懊悔几日前不该对上门追问的伊砚和盘托出,总觉得会因为他这个不安因素生出变数。

  心叹:没想到这伊家小子,平日里温和有礼的,板起脸亦不输阵势。

  ·

  到将军府,伊砚阻了通传,疾步入内。

  他登堂来,饭桌还未撤,伊墨与月灵间隔几道,围在圆桌前静默喝粥。

  在来人现身前,听得动静,两个习武的人齐齐抬头,目视男子匆忙而至。

  墨色长衫的伊砚撩起衣摆踏入门,在堂前站定不动。

  “怎么这时候来了,可有用过午膳?”近来伊墨加紧练武,日上枝头,这才暖了一顿脾胃。

  伊砚不语,打眼掠过月灵,脸色更沉。

  往日恭谨守礼的人这般反常,若是觉不出不对来才真叫有眼无珠,月灵起身,和伊墨招呼过回了后院。

  “有话出去说吧。”伊墨起身,提了剑,径自出门。

  伊砚跟上,目光由清瘦的背影游弋至手中长剑。

  并非是长姐练武惯用的木剑,剑鞘泛着寒光。

  伊墨在正门前停身,招呼门房去牵马。

  等待的过程,被寂静拉伸。

  伊墨接过缰绳,出门上马,半点不在意其后骑不惯马的伊砚。

  伊砚知晓这是惹恼了长姐,赌气上马去追。

  还是城郊十里亭。

  伊墨下马,牵马立身道边,回首眺望后来人。

  “什么事,说吧。”

  伊砚下马,气还没缓,跟着伊墨后脚入亭。

  伊墨侧身桌前,偏头,眉目隐有怒气。

  长姐不坐,幼弟更不能,这算是第几道惩戒了?伊砚垂首,暗叹,之后收起无关的心思,抬头,拧眉直言:“长姐可有话要说与我?”

  伊墨打量他的神色,由拧紧的眉下到悄然握拳的手,“什么话?”

  伊砚从袖中摸出一张支票,展开,不言不语地双手递上。

  “哪来的?”瞥一眼那不菲的数额,伊墨瞪圆眼瞧他,神色严峻。

  “月薪积蓄,”气势在那人的探究下矮了几分,“……还有卖画所得。”

  伊墨登时变了脸,“谁要你去做这些的!”恨恨地咬牙,“爹娘苦心栽培,十年寒窗苦读你都忘了?你一举中第入仕为官便是为余闲时卖弄手艺挣小钱的?”

  伊砚被她这一激,心头愤恼,直接将银票塞到她手中,声音也放开了:“我只想你陪着娘过安生日子!”

  伊墨一怔,目光跳动。静默半晌,缓下气氛才道:“你是何意?”

  伊砚扶了她肩膀,堆砌的心事在胸怀激荡,放轻音调,面带希翼,“长姐,这是个好机会。”

  伊墨眼中划过清明。

  见她如此神情,伊砚顺势提醒:“娘多年未见你,为人子女,不该回去看望她老人家吗?”瞧着她怔然的神情,神色坚定,“我既已成年,这家便该由我接下。长姐常年劳苦,远走离家,也该放下担子歇着了……”若是有缘,遇见命定之人,嫁人相夫教子过安稳日子。伊砚滚滚喉咙,咽下未尽之言。

  紧绷的面色化开,萦绕心头的气恼愤悠然化为温情萌生的绕指柔,伊墨错开眼,心生百味。

  ……

  伊墨摇头,久久叹了句:“还不是时候。”抢在伊砚辩驳之前,被他握住的手臂反手搭住他的,“你能与我说这些,长姐很欢喜……砚儿长大了。”就在他拧眉询问时,她将手中的银票推回,纳入他掌中,“这些暂不说,家中的重担唯有你能扛下……”伊墨翘起嘴角,“别闷头读书了,留意京中世家的动静,若是与哪位千金小姐相称,但凡拿不定主意的,你去征求学士大人意见便好。”

  二人尚在互道温情,听她说起司马家相关之人,伊砚重又板起脸,抽回手来,满目警惕,“你提他做什么!”

  伊墨蹙眉不解,“学士大人不是你的恩师吗?”伊砚曾得司马萧点拨,二人向来以师徒相待,这是她在北境与家人通信时听他说起过的。

  谁知几日前从萧馆听闻司马梓真实身份的伊砚,此时眼中满是愤懑,半点感念都存不住,“刚好,这番寻长姐,便是想劝长姐一句:我伊家堂堂正正,不欠她沈家什么,长姐可不要被迷了心智才好。”

  这话越发不入耳,伊墨冷冷瞧着他。

  谁知伊砚上前一步,转过话锋,“前几日长姐闭门称病,如今可好些了?”

  伊墨半阖起眼,目光流转在面前神似面孔上,琢磨起他的心思,“依你看呢?”

  伊砚冷冷撇头,“依小弟看,长姐这病在京城怕是不易好。”回过头来,直视于她。

  “那便是吧。”伊墨由着他拐弯抹角,转身坐下,瞭望远景,目光空切。

  “长姐便是承认了?”伊砚盯着她,“长姐回京月余,即便是出了流言那档子事,大半月时间总也休养无差,至少无需像前阵子闭门见客吧?即便是春意楼出事后,长姐也未曾阻过我入府探望……”

  “你要说什么,直言便是。”

  伊砚撇开眼,盯她垂落的左肩,“小弟只是困惑,为何长姐赶在帝后大婚时称病缺席……”

  伊墨起身,靠在石桌桌沿,剑杵在方才坐过的石凳上,“你知道了,又何必来问我。”

  “替你不值。”伊砚幽幽出口:“她改名换姓再塑身份,甚至与你相见不认,现在更是飞上枝头凤舞九天了……长姐,你还觉得值得吗?”伊砚说着,不禁神色激动,额间现出青筋。

  知晓伊砚气不过的是前几日二人在此她要他应下的事,伊墨神色淡淡,丝毫不为所动,“她为家族声名而隐忍求全,我有何不值得?”

  伊砚咬牙,“长姐的意思是,你此前所说的一一作数?纵使她沈念背信弃义,你还要倾我全家之力护着?”

  伊墨与他对视,“是。”

  “父亲为他沈家舍命,是为感念沈伯父,你呢?倒真是甘心为他人作嫁衣裳?”顶着她眼底喷薄的怒气,强硬到底,“长姐若是执迷不返,请恕小弟不奉陪了!”

  伊砚拂袖,转身要走,甫一踏下台阶,听闻背后凌厉剑鸣。

  伊墨挥手扬起剑,转眼间剑已出鞘,握剑在手,翻转剑刃,贴合左臂下摆划出大半圆弧。

  翩然落地的半片衣袂为忽而大作的狂风席卷,掠过他的眼,呼啸去往半空。

  “母亲我自会侍奉,伊公子谨记自己的职责便好。”伊墨勾起剑鞘收剑,从他身边漠然经过。

  伊砚立在寒风里,冷肃着脸目送马蹄扬尘而去。

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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