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加番外1：劫灰（已完）

　　〔一〕我与他

　　如果我们整天满耳朵都是别人对我们的议论，如果我们甚至去推测别人心里对于我们的想法，那么，即使最坚强的人也将不能幸免于难！因为其他人，只有在他们强于我们的情况下，才能容许我们在他们身边生活；如果我们超过了他们，如果我们哪怕仅仅是想要超过他们，他们就会不能容忍我们！总之，让我们以一种难得糊涂的精神和他们相处，对于他们关于我们的所有议论，赞扬，谴责，希望和期待都充耳不闻，连想也不去想。

　　——BY 尼采

　　“从今天起，圣域的下一任教皇就是艾俄罗斯了。撒加，你就作为未来的影武者，辅助艾俄罗斯吧。”

　　坐在教皇殿的宝座上的师父的脸，此刻正一点点从我的眼前模糊，我仿佛感到力气正一点点抽离我的身体，一切的希望都已破碎。但我还是保持着一贯的微笑，用尽全部的力气冲着师父躬身，恭恭敬敬的说了声“明白”，挺直了脊梁保持着我最后的骄傲往外走去。

　　“撒加，你怎么了？”

　　一只粗糙的手搭在了我的右肩上，沉甸甸的，听声音，是艾俄罗斯。

　　“我吗？没有关系。”我没有勇气面对艾俄罗斯的笑脸，不着痕迹的掰开了他的手，向着双子宫的方向走去。

　　说我心里没有怨怼，那是不可能的。也正是在这种跟随师父身旁的日子里，我眼界也扩大了更多。同时，我也比其他人付出了超过十倍的精力：绘画、希腊语、烹饪、观星……不管是有用的，还是没用的，我喜欢的，又或者不喜欢的，只要一切能够获得别人夸赞的东西，我都会努力的去学。在战斗的方面，师父传授给我的银河星爆，我每天至少要练习一千遍，哪怕再累再苦，我也不会说给别人听，大概是从那一刻起，我就在刻意的设想我就是师父的继任，我是在努力去模仿他。

　　或许一直以来，我都在高估自己，认为被人们称作“神之化身”的自己，不可能被他人超越——这种想法直到艾俄罗斯也越来越有威望在外才恍然醒悟，我才明白其实人外有人。而这一年来，我已经变得越来越患得患失，从师父不时看向艾俄罗斯的满意眼神里，我分明看出他对艾俄罗斯的信赖和认可，是那么坚定不移，而艾俄罗斯也用他与师父特有的默契，回应着对师父对他的期待。

　　我想，我究竟哪里没有胜过艾俄罗斯呢？论希腊语，他只能日常交流，而我，却已经可以熟练运用到可以写一本希腊语语法书的地步；论学习，他只学习师父让他学得东西，师父不要求的东西他一点也不理睬，而我除了师父要求的地方，其他东西我也会去学；论阅历，他只做师父安排的任务，我除了完成师父交代的任务之外，还会在下山的同时，给师父带来一些意想不到的惊喜……

　　艾俄罗斯啊艾俄罗斯，你到底有什么超过我的地方，才让师父选择了你呢？

　　“撒加哥哥，你回来啦！”倚门而立的粉发小少女欢呼一声，朝我迎了上来。

　　“嗯，是的，卡缇亚，我回来了。来吧，我们一起进去。”

　　不管怎么样，我无论心里如何难过，但是在面对他人的时候总是微笑着的。卡缇亚是师父安排到双子宫的侍女，比我小三岁，她父母双亡，自小在圣域长大，我像对待亲妹妹那样心疼她。

　　卡缇亚愣了一下，古怪的看着我，却没有凑近我，却小幅度的倒退了一步，试探着开口：“你，真的是撒加哥哥吗？”

　　这时，我才恍然察觉我的反常，平时我都鲜少让卡缇亚凑近我，只因我学得太累，不忍心让她也沾染上我的尘土气。突如其来的亲昵，让卡缇亚一时也无法分清谁是谁了。

　　从出生开始，我与加隆就是密不可分的亲兄弟。虽然，我俩有着相同的外貌，但是人是具有自我主观意识，能够自我思考的——这就意味着我俩是具有差异的两个人。虽然我和他穿着一模一样的衣服，他在外面做的恶作剧，最后被抓去道歉的人都是我。

　　“哟，我们的‘伪装者’，舍得回来啦？怎么满脸不高兴……哎呦！”

　　这句话像火星一样点燃了我胸中积郁已久的痛苦，我丢下目瞪口呆的卡缇亚，冲进门去一把揪住了始作俑者的领子，狠狠的瞪着他，声音也有些嘶哑了：“你说什么？！”

　　加隆朝我翻了个白眼，不气反笑：“怎么？终于肯剥下你那层伪善的面具了？你心里的气愤，只会冲着我发泄呀！你看看人家艾俄罗斯，从来都是维护弟弟，你呢？”

　　听到艾俄罗斯的名字，我的呼吸更加急速了，心跳也加快了，抓住他领子的手渐渐握紧：“够了！不要再说了！”

　　加隆不以为意，不管不顾的吐出无情的话语：“冲着亲弟弟撒气，这就是你，撒加，一个伪善者。”

　　我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吐出：“加隆，你信不信，你要是再敢多说一句，我会马上把你关起来，而且保证你，这辈子也不可能出来！”

　　“我信。撒加，你终于舍得威胁人了啊？而且还是威胁你的亲弟弟，很好，很好。”

　　加隆回答的倒是爽快，一点也不在乎我的愤怒，继续说了下去：“你挺能，只会把我关起来，呵呵，怎么不说把我杀掉的话语呢？哦，我忘了，撒加，你读了那么多书，怎么可能不知道精神上的痛苦远远比这一刀下去，来得还要痛快……使你的亲弟弟与你背道而驰，很好，撒加你成功的做到了。你可不要忘了，你今天，成功的失去了我这个弟弟……”

　　“不，我只是希望你……”冷静一下，你会明白我的。

　　“够了！你这些说教的话，我已经听得足够多了。心疼我的话，你怎么不杀了我啊？胸口这么一比，可快了，你放心，我也不难受。告诉你，我要是不死，我就要让你生不如死！”

　　加隆忽然失控的爆发了，他平日里活力四射的眼眸中，现在充盈着隐隐升腾的怨怼，仿佛他看到的是世间最丑陋最憎恨的东西。他用力挣脱了我的手，向我凑了过来，他的眼睛离我如此之近，近到可以让我清晰的透过那双熟悉的眼瞳，看到那其中跃跃跳动的怨毒烈焰，烈焰中仿佛有着一座马上就要爆发的火山，包含着恨不得毁灭全世界任是谁人也无法动摇的疯狂。

　　“啪！”

　　出神的望着加隆发红的右颊，我想，我现在的脸色应该像是笼罩了一层寒霜。卡缇亚突然爆发出的嚎啕哭声将我从愤怒中拉回了理智。我与加隆呆呆的对望着，空气中只剩下卡缇亚的哭声，证明时间还在渐渐流逝。

　　过了很久，加隆才终于动了动肢体。他一眨不眨的移开了眼，深深的望了还在啼哭的卡缇亚一眼。他的眼光是那样无神，使我心中感到一阵没来由的刺痛，心下隐隐有些后悔刚才对他的掌掴。

　　加隆茫然的朝着我伸出了双手，握上了我的脖子。我恍惚间以为他是想要掐住我来发泄自己的愤怒，他却松开了双手，顺滑下来搭在了我的双肩上，异常温柔的看着我，话语却如毒蛇般缓缓绕上了我的脊梁。

　　“这么紧张干什么？谁叫我不是某些人，还舍不得杀死我的亲哥哥。你怎么能死呢，你要好好的活着，要活得比任何人都好。活下去，带着你内心深处最想要的东西，等这份伪善渐渐毁掉你自己，我会在地狱里，好好凝视着你，我要让你知道，你自己会有多可怕！哥哥，师父若是知道他最心爱的弟子其实觊觎他的位置很久了，你猜他会怎么想？”

　　说完，他不再理我，拉着还在哭泣的卡缇亚走了出去。两个人悉悉索索说了一阵，不知道卡缇亚说了句什么，加隆大笑起来，那笑声里夹杂着孩童般的天然率真，不复刚才的尖锐刻薄。

　　这一刻，我感到其实自己从来都没有看透过加隆，即使我们是血脉相通的兄弟。

　　〔二〕原罪

　　权欲的邪恶火焰，燃尽了冲天而飞的梦想之翼，就像是因为飞得太高折翼而殇的伊卡洛斯，我从此堕入这黑暗的权罪炼狱，犯下这一切的罪与罚。

　　——前言

　　明明是我杀的他，他为什么露出的是悲伤的表情？好像我才是被可怜的那一个！

　　你不懂，你什么也不懂！师父，你可知道，你的那句“艾俄罗斯担任教皇”，是在硬生生凌迟着我的心！既然你中意艾俄罗斯，为什么……为什么又要，又要将我留在身边，给我一分残存的希望！

　　或许，加隆说的对，我就是个天生的伪善者，星楼……一个多么值得下手的地方，打倒一个二百四十八岁的老人，对我这个正值青春的热血少年来说，不费吹灰之力。只是……我好像，还漏掉了另一个足以让我痛苦的来源……

　　雅典娜！！

　　据说每243年降生一次的女神，现在还是一个襁褓中的婴儿，且不说她能不能有强大的战斗力，总之现在她连保护自己都做不到。从她出现开始，师父对我的关注又被分去了一分，就算苦我们也不会苦着她——这怎能不使我嫉妒她？同样都是无父无母，她却得到了师父更为密切的关照。只因为……

　　她是雅典娜！

　　杀了她吧，杀了她吧！一个声音在我内心深处呼唤着我。我们毕生的存在，居然只是为了一个据说是雅典娜转世的女孩，一场据说会毁灭世界的战争。内心的嫉妒与憎恶在这一刻占了上风，我鬼使神差的从师父生前的柜子里，取出了那柄据说可能会杀死神祗的黄金小剑，穿上了师父平日的教皇服饰，来到了婴儿的摇篮前。

　　你们这样残酷的对我，那我，还要讲什么情分呢？

　　“如果……如果你有神力保佑你不死，我以后就不会再这样对你了。但愿你下辈子，不要转世到圣域了。”

　　我握住黄金小剑，闭上眼就要向她心口刺去，一个不速之客闯了进来，将我的手一把攥住。

　　“女神妹妹，射手座哥哥来看你了……师父，你在干什么？！”

　　大多数人都回家去了，他居然还没走？我有一瞬间的怔愣，在艾俄罗斯擒住我手腕的那一刻，下意识的挣脱了去，艾俄罗斯的脸上疑窦丛生，顺手拍掉了我头上的三重冠，在看到我脸庞的那一刻，他登时愣在了原地：“撒……撒加！”

　　被揭穿的羞恼在那一刻爆发，我乘着他惊呆的时候朝他发出了无数拳，将他打飞了出去。他不敢再迟疑，一个翻身躲过了我的拳路，抱着还在熟睡的婴儿就向外逃去。

　　一缕悲哀浮上我的心头，艾俄罗斯，我本来不想杀你的……但是，你既然看到了，那就……只能说声对不起了。

　　“叛徒艾俄罗斯，妄图刺杀女神！圣域成员全体听令，遇到艾俄罗斯，杀无赦！”

　　模仿师父的声音，我还是可以做到的。说完这句话，我无力的跌坐在地上，之前的一腔冲动在渐渐冷却，直到双鱼宫的小家伙第一个出现在了现场。

　　“撒加哥哥？你怎么啦？你怎么穿着师父的衣服，师父他人呢？”

　　“师父……死了……”我望着艾俄罗斯远去的方向，喃喃自语着。

　　冲动的热血过后，便是无尽的迷茫。原来，我其实也只是一个漫无目的一时热血上头的孩子。

　　阿布罗狄怔怔的望着我，忽然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师父怎么会死呢，你骗我！刚才他不就是还在说话吗？”

　　我摇摇头，长叹一声，感到全身无比乏力，朝着他压低了声音：“其实，撒加哥哥说的全是真话呢。”

　　阿布罗狄激灵灵打了个冷战，看向我的眼神是那么陌生，他急急的追问，眼泪哗的就落了下来：“什么？哥哥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师父是谁杀死的，是艾俄罗斯做的吗？”

　　我望着阿布罗狄，一时间心乱如麻。我该如何形容我自己？伪善？恶毒？自私？魔鬼？我的心里涌现出前所未有的慌乱，和对莫测前途的迷茫彷徨。阿布罗狄的哭泣声在我的耳边回响，突然出现的迪斯马斯克也嚎啕大哭起来：“师父！师父！”

　　我一阵心酸，猛地将他们抱在怀里，三个人一同痛哭起来。

　　无论我如何早熟，读了多少书籍，就算在师父的身边经历了许多，我也不过是个没有长成的孩子而已。我的身体在颤抖着，两只手冷冰冰的，我在犹豫着现在该不该告诉他们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