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46
安语眉间轻颤, 解释说:“您误会了,楼叔叔。”
她想解释,楼奕君却没有给她继续说下去的机会。
“误会什么?”他反问:“你是不是和泽玉睡在一起了?!”
这句话如同巨雷炸响天际, 让她愣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你还要脸吗?!”楼奕君拔高了声音:“泽玉是你从小一起长到大的哥哥, 你竟然恬不知耻爬上他的床?!我楼家何时这样教过你?!”
安语身子猛地一抖,想解释,又被楼奕君抢过了话头。
“是国外的教育太前卫?还是你天性难改?!”
闻言,安语皱紧了眉, “什么天性?”
楼奕君冷哼一声:“我楼奕君活了几十年, 竟也是头一次得知,爬床, 竟然还会遗传!”
爬床?爬谁的床?像是有人突然伸手扼住她的脖颈, 让她呼吸困难, 满脸涨红。
她难以置信望着楼奕君,眼眶通红, 却也忍住没让打转的泪水溢出。
她用力掐着自己的大腿,深吸一口气,压下了心头翻涌的情绪, 低声说:“您要骂,就骂我,不要带上我妈妈。”
楼奕君冷笑:“骂你?骂你有用吗?映寒能回来吗?!我楼家养育你成年, 已经尽了该尽的责任和义务, 若你识相, 就该早早离开楼家自力更生, 凭自己的能力闯荡,也好让人能瞧得起你。”
“可你现在, 吃着我楼家的饭,还想砸了我楼家的碗!闹出那么多的事情,生生搅黄了泽玉和高家的联姻,你是怎么有脸继续住在这里的?!嗯?”
“泽玉和映寒,郎才女貌,门当户对,你算个什么东西还敢肖想我楼家的儿子?!别以为你长在楼家就是我楼家的人,记住你自己的身份,你这辈子也别想踏进我楼家的大门!”
他的手杖再一次砸向地面,巨大一声响,安语也跟着心惊。
他起身,“今晚之前搬出去,我楼家还能念及多年情分帮衬你。如若不然,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他走路的时候,手杖砸向地面的声音一声大过一声,这是驱逐她离开的禁令,刻不容缓。
手机在钢琴上震动,她却依然站在原地,丝毫没有走近的动作。
如果十八岁以前的任性是因为不懂事,那现在又是因为什么?
因为贪心?因为执迷不悟?还是因为她犯贱?活该?
明明知道靠近之后的结局不会是美好,她还是飞蛾扑火般义无反顾,回回落得满身伤痕。
她想抬头让眼泪倒流,泪水却在她看到墙上那副简笔画的时候奔涌而出。
滚烫,灼眼。
那天晚上楼泽玉带她看房间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他口口声声说,这里是她的家,哪怕他搬走,也不要她走。
她好高兴好高兴,原来楼泽玉是把自己放在心上的。
他当时的眼神是那么真诚,她知道,他是真的想给自己一个家,也真的愿意为自己遮风挡雨。
那天晚上,她对着星星点点的夜空把自己的欣喜告诉了妈妈。
她说,妈妈放心,年年从此以后就有家了,再也不是孤孤单单一个人,哪怕楼泽玉把自己当成妹妹也没关系,和他在一起真的是年年最值得开心的事情了。
她多年的愿望终于实现了。
她有一个家,一个始终为她亮灯的家,可以让她这只在海上漂泊多年的小船安稳靠岸,可以让她躲避海上的狂风巨浪,可以让她在迷雾里依旧认得回家的方向。
可惜风太大了,吹散了她的梦,让她看清楚,她没有家,她早就没有家了。
她的家,始终定格在七岁那年的初夏,蝉鸣未起,小荷未开,皎月未满。
她抓着心口,一遍又一遍在心里默念,妈妈啊妈妈,你不要心疼,年年会有家的,一定会有家的。
......
她不知道自己在原地站了多久,差不多是天边开始染上橙红的时候她才迈着僵硬的步伐去拿手机。
屏幕上三个熟悉的字,楼泽玉,未接电话,七个。
下巴上已经冰冷的泪珠啪嗒一声滴在屏幕上,模糊了他的名字,也清楚了她和他之间的距离。
原以为和他维持兄妹关系是为难,没想到现在反而成了奢求。
可望而不可及,或许就是她和楼泽玉注定好的结局。
她把那张黑卡放在了床头。
“谢谢你,楼泽玉。”
她回头望望这个房间,什么也没带来,什么也不带走,就好像她之于楼泽玉的意义,本该没有意义。
落日西沉,天空染上暮色,她站在楼下,拨通了方修然的电话。
“可以来接我吗?白檀湾。”
让她安心的声音响起:“等着。”
她还站在那天等楼泽玉下楼时的那盏路灯下,太阳刚刚下山,路灯薄薄的光融入落日余晖,若黑夜未临,无人在意这盏路灯是否一直亮着。
突然起了风,有片树叶打着旋儿垂落在她脚边,她被吸引视线,蹲下身把它捡了起来。
它浑身青绿,叶脉清晰,还是生机盎然的时候,却因为烈日炙烤,大风吹动,早早落地。
“你也要去流浪了吗?”她举着那片落叶说。
晚风吹动她的裙摆,手中的落叶像蝴蝶轻轻煽动翅膀,好像在急切地说:放我自由。
她也想问自己,是不是她放下对楼泽玉的执念,就能拥有一颗自由的心?
她摊开手掌,任由落叶躺在掌心,是随风,还是停留,它会自己选择。
叶片颤动,潇潇洒随风而去。她的视线跟着飘向远方,在天的尽头,望叶片翻飞,云层翻涌。
是时候,她该去追逐属于自己的自由。
汽车引擎带起的喧嚣拉回她的思绪,方修然那辆略显浮夸的迈凯伦停在她面前。
她强忍住了再回头看一看的冲动,拉开蝴蝶门上了车。
她的眼睛红肿着,笑得有几分勉强,鼻音浓重还在打趣说:“怎么我每次狼狈的时候都跟你在一起啊?”
一转头,方修然拧紧了眉盯着她,一脸的不开心。
她伸手戳了戳方修然的手臂,“你怎么了啊?”
方修然还是沉默盯着她,眼神复杂。
车窗外响起另一辆车的引擎声,她没敢回头看,推了推方修然催促说:“我们快走吧。”
方修然微微偏头看后视镜,那辆白色欧陆正在朝他们的方向驶来。
“快走。”
安语脸上的笑意不在,那眼眶,分明又泛起泪光。
他没再多想,一脚油门踩了出去。
“去哪里?”方修然沉声问。
她垂眸想了想,问他:“可以去小荷镇吗?”
“你去哪里做什么?”
“我的......想去走走。”
方修然沉默,偏头看她的时候她正看着车窗外渐起的霓虹出神。
认识她四年多,他很清楚她的倔强,无论遇到多难的事她都可以说得云淡风轻,也正是因为了解她,所以更加想要看破她的伪装。
可她今天,好像不伪装了。
她的脆弱如此直白,他感受明显。
-
楼泽玉终究还是晚了一步,从他被公司各种繁杂事务缠身的时候他就应该想到,这不正常。
听到那引擎声音走远,他还是抱有一丝希望,觉得年年不会跟他走。可当他打开家门,残酷的现实让他浑身冰冷。
楼奕君端坐在沙发,见他进门,沉声问候:“公司的事情处理好了?”
楼泽玉愣怔片刻,拉上门,只问:“年年呢?”
楼奕君避而不答,转而说:“琴婶儿饭做好了,先吃饭吧。”
他站在门口没动,沉着脸又一次问:“她人呢?”
楼奕君的手杖跺在地上,厉声道:“楼泽玉,你不要太过分!”
他抬头对上楼奕君的视线,反问:“是我过分还是你过分?”
楼奕君大吼一声:“注意你的态度!”
“什么态度?”楼泽玉走进去,身高的优势让他占据了气势的制高点。
“因为你一句话我妥协了四年,四年后的今天你还想让我妥协,对吗?得寸进尺就是你的态度?”
楼奕君拄着手杖颤颤巍巍站起来,隔着一张茶几和楼泽玉对峙。
他紧握手杖,只为了让自己的身体看起来不摇晃,他厉声质问:“为了公司,为了楼家,你不应该妥协吗?这些年,没有映寒你会有今天?因为一个不入流的女人放弃映寒,这就是你身为集团总裁的理智?”
楼泽玉红着眼,凛声道:“怎么?是林家这棵大树你靠得太舒服,就理所当然认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需要借助外力才能运营好公司吗?从小到大,剥夺我本该拥有的一切,你就这么快乐吗?”
“你本该拥有什么?”楼奕君抬起手杖指着楼泽玉的鼻子喝道:“没有我和你妈为你铺路,你什么都不配拥有!”
楼奕君的手杖再一次砸向地板,愤愤道:“一个供人玩乐取笑的女人也值得你为她跟我红脸?!”
“注意你的措辞!”楼泽玉低吼道。
“反了你了!楼泽玉!我告诉你,四年前我能让她离开你,四年后我依旧能!你是什么身份?她是什么身份?!她也能配得上你?!”
楼泽玉紧咬着后槽牙,看向楼奕君的眼神里带着强烈的敌意,他的手在身后紧攥成拳,浑身上下翻涌着有形的怒气。
“有你这样的父亲,是我配不上她。”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楼泽玉毅然决然转身,任凭楼奕君在他身后怎么喊都不回头。
他的年年,是天上皎洁的月,泠泠月光,只照亮他仰望的眼眸。
若天上无月,他的心上便无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