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寄燕然(八)


  过了很久,府君才开口说:“曾经我对你抱有期望,我觉得你聪颖非常,成熟异于同龄人,我曾经相信你的双肩能够担起家族的秘密。”
  小少爷勃然变色。
  计臻不为所动:“过奖。”
  “只是后来你并没有长成老夫预期的模样。”府君很真心诚意地叹气,双手交握,“这是在很遗憾,我不得不为之。”
  “所以,他——”计臻看向小少爷,“他就是您选好的人么?”
  “或许是吧。”府君说。
  越汲焦躁难耐地东张西望,荆苔走过去,低声问:“你想要做什么?”
  “当然是开门!”
  荆苔点点头,抽出了浮休剑,家丁们骇得一跳,府君终于有了点兴趣地看他一眼,道:“交了厉害朋友,是么?”
  计臻耸耸肩,用一模一样的话回敬了府君:“或许是吧。”
  荆苔轻轻扬手,浮休剑正要凌空刺出,当归拉他。荆苔低头,对上当归不赞同的目光,他知道当归要说什么,无非是他如何做都不会有用,何必要做。
  他捏了捏当归的虎口,浮休剑应心而出,快得能刺破雨滴,又瞬间消泯。
  荆苔的的手还停在原来的高度,墨绿衣袍摇摆如飞蛾。
  小少爷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眼花了。
  但下一息,命剑直接出现在了远处的明府大门,却吃了瘪——明府大门坚挺,不见分毫颤抖,浮休的剑光与大门的阵光相抵,迸出能刺瞎人的白光。
  “不行?”越汲急道。
  荆苔摇头,收回命剑,浮休嗡嗡作响,仿佛在重演门外凡躯肉身撞击的闷响、断肢的血糊、幼童的哭叫——舔舐父母的血。
  计臻问:“如何才能打开大门?”
  “不可。”府君吐字绵长,“明府的门,会有人能打开,我们家族数百年的守候,就是为了等这个人,等他打开大门,走进来。”
  “你知道会发生这些?”越汲没等他说完,额上青筋暴起,一股心火冲破天灵盖,“你是明府府君!你知道为什么不预警!为什么现在还不开门!!”
  “是,我知道。”府君坦然地说,然后他转身进门,声音远远飘出,“明府不会再迎任何人进来,除了那个人,其余人,想走的自然可以走,老夫不强留。”
  庭院的人唰唰跪了一地,竟没有一个人肯走。
  计臻的表情变幻莫测,越汲眼里冒出怒火,踢碎了脚边的一尊花瓶,他冲上去要杀了府君,却被计臻拉住。
  计臻说:“他只会老死,不会意外亡故,这是他们家家族的秘密之一。”
  她就这样公布了府君的家族秘密之一,庭院的奴仆们面露惊诧,头更低了,恨不得当场戳聋自己的耳朵,更好是失忆才好。
  “我们走吧。”计臻回头对荆苔说,“麻烦公子,我还想多救几个人。”
  荆苔看了她一会,这是一个很平凡的女子,至少从外表上来看,她和越汲仿佛都不具备力挽狂澜的力量。
  他指出:“逐水亭和燕泥炉会比你有力量,至少他们都是修士。”
  “不要指望燕泥炉。”但虹说,“地动来临,珠脉会全部塌掉,他们自顾不暇——也是泥菩萨。”
  计臻道:“多救一个是一个,带我们出去吧。”
  荆苔答应了她。
  王灼突然想明白了什么:“明府的人怎么会知道地动,是不是……?”
  “是。”楼致说,他饶有兴致地注视着计臻,一双眼睛都快粘在了她的身上,甚至略带兴奋,他走上前了几步,近距离地观察计臻的一举一动。
  王灼狐疑地看着他的动作。
  第77章 寄燕然(八)
  一个时辰后,锦杼关才稍微平稳了一些,告别后,他们朝着不同的方向去救人。
  明府大门紧锁,一个男人拖着断腿,在大门边大声地哭泣起来。
  随即,一道闪光自天边而来,白衣修士匆匆下剑,命剑在后面走了一个之字形,回到他的手中。
  这位修士王灼和楼致都认识,正是现任逐水亭亭长,代攸。
  代攸原本通过玉牌已经多次给明府去信,都没有得到回应,多数权衡,在逐水亭的人手都分去四方救治的情况下,他才亲自来到明府一探究竟,却没想明府连门都没有开。
  代攸俯身,塞了一枚药丸进断腿的男人嘴里,低声问:“还好么?”
  这男人失血过多,情急间,污血都蹭到了代攸的白衣上,亭长并没有多在意,反正他的衣服已经够脏了。
  男人迷糊中依然能感觉嘴里忽然冲进来一股极温暖之气,瞬间走遍他的四肢百骸。憋在心口的污浊之血顿时涌上嗓子眼,他本能地吐了出来,忽然从剧痛中找回意思神智,视线也稍稍清晰了一些。
  他张了张嘴,嘴唇干裂:“救……救我……”
  代攸叹了口气,环视周遭,躺在明府门口的不止男人一个人,将近有三十多个,伤的伤,昏的昏,想找个明白人问一下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他掏出玉牌,捏在手里,吩咐:“明府门口,来人招呼一下,伤者很多。”
  那边应了一个“是”,又艰难地道:“明府门口,为何?”
  代攸伸手,轻轻地想按在明府的朱色大门上,指尖忽然剧痛,他眼疾手快地把手缩回来,却还是慢了些,左手食指已经没了半个指头,血汩汩而下。

第77章 寄燕然(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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