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渡河汉(十八)


  烟雾中的甘蕲似有所感,冷冷地回头,瞪向虚空。
  “那你要怎么着。”王灼忽然发火,尽管他发火看上去依然是温和的,“你还不懂?!就是因为我们要拦,所以他才不说!”
  徐风檐愣住。
  王灼狠狠吸了一口气,口吻压得平和:“风檐。不是冲你。”
  徐风檐没有说话。
  王灼死死地盯着烟雾里、那团吞没他师弟的风暴,他想起了很久之前那些无所事事的下午、傍晚,想起荆苔小小的身影站在檐下,被飘荡的雨丝打湿衣裳。
  小孩羡慕地看着他们几个顺畅地舞剑,轮到自己却磕磕绊绊,像没有上油的旧门。小孩会一个人哭哭啼啼,王灼有一回不小心撞破,听见他一边哽咽一边和自己的剑道歉,他说对不起,我太废物了,糟蹋你了。后来小荆苔跟着经香真人学写阵画符,学着缠绕咒文,那身影很快抽长,变成了大人模样——人总是长得这样快,不知道荆苔有没有想念过自己还是小孩的时光。
  但王灼依然记得荆苔在窗户下的模样。
  荆苔是一个会给自己的剑道歉的孩子啊。
  风暴变换形状,气象万千,如梦似幻,何人斯顾不得同甘蕲说废话,他御剑绕着转了四五个圈,愣是找不到空隙进去,他一火,抓着剑就扭头找甘蕲打架。
  甘蕲倒也不拒绝,瞬息之间,两人就缠斗在一起。
  刀光剑影,好像比风暴更加汹涌。
  朱弦和绯罗傻傻看着,绯罗欲言又止,朱弦拉住她:“他们两个都要发泄。”
  烟雾里所有人都摸不着头脑,不明白为什么禹域尊主次尊的脸色几度变换,更不明白为什么那两个人要打起来。
  归长羡松快地往后一躺,从方澜的手里勾来软枕垫在腰后。
  方澜看得正起劲,忽被打断,归长羡懒洋洋道:“愣着干嘛。”
  “啊?”
  “斟酒啊小徒弟。”归长羡馋得舔嘴唇,“看戏不喝酒,人生大憾!”
  方澜有心说这可不是品酒的好时候,又想起归长羡他原本就是个不论明朝的人,心思飞了一会,又被归长羡拽回来,只好低头给归长羡斟酒,一边到他一边说:“师尊不意外?”
  “有什么意外的。”归长羡耸耸肩,“他们几个肯定要打起来的,不是今日也是之后,今天算是解决一个了,倒也不错,你怕什么,不至于出人命。”
  “真的吗?”方澜很担忧,“都下手好重。”
  “不重怎么叫出气。”归长羡不以为意,“放宽心,有纤鳞君在呢?”
  “啊?”
  “蠢啊!”归长羡咂巴咂巴从方澜手里捞来的酒,方澜实在没听明白,归长羡搔搔他的脸颊:“你果然还小。”
  不到两炷香,何人斯、甘蕲之间已经来了数个来回,越打声势越浩大,朱弦和绯罗看得胆战心惊,两柄剑在半空中相撞,击开好几片水花。
  何人斯一剑得手后退开一步,眼睛微眯,竖起左手手掌摆了摆,朱弦直觉师伯不会说什么好话,只听他不屑地道:“你。不行。”
  甘蕲青筋一蹦。
  他于是又打了回去,刚分开没多久的俩人又缠斗在一块,剑光四处飞闪,令人眼花缭乱,觉得那星星点点的利光都要钻到自己瞳孔里似的,两名洞见修士的威压毫无压制地放了出去,暗自较劲。
  这俩人倒精神,可苦了周围的人。
  朱弦胸口闷痛,忙拉着看呆了的绯罗忙躲到大石头后面去。
  一波突兀的浪头打断了这俩几乎是头回见面的人之间的互打。
  他们齐齐扭头,没来得及防备,都被对方的最后一招打得后退了数十尺。
  第132章 渡河汉(十八)
  那水浪是从昏暗的风暴里探出来的,就像数万年前的冰冻古莲出人意料地在一瞬间盛放,幽深的水腥味满满溢了出来。
  鼓噪的水面上下起伏,白骨狂躁不安。
  水浪的形状很像一枚任人揉搓的水泡,在半空中变化无数形状,最后,中间升高,两侧抽长——是一扇门的形状,无比精巧。
  攀柱的龙、翘起的檐角、守门的神兽、屋顶的鸱尾、门口的鱼钥、精美的藤蔓纹路。
  若非它透明、湛湛发光,表层的光色如同锡银,想必没有人能够将它与蓂门的大门作区别,除此之外,它异常巨大,似乎顶着天上的祥云,有一种无可比拟的神性色彩。
  水底的骨影群被抬高,挤得水面只剩薄薄一层,竭力地搂着它们,骨头摩擦的声音依然那么骇人,研磨得水网受不住力度,破开了。
  瞬间所有骨影都从那个小小的口子里要跃出来。
  它们互相的姿势像一团巨大的乱麻球,彼此不可分割,绯罗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这些骨影终于发现了水门的存在。
  每一尾都发出独属于自己的吼声,几息之间,这些低吼就像是砖头突然垒成一座宫殿,喧嚣得要把耳朵钻破。
  它们都在等待着什么。
  好不容易偃旗息鼓的甘蕲、何人斯两人忽然像看到什么似的,一齐扑向水浪。
  身影快成闪电,但两人甚至在半路中还来得及交手,快得让人看不清,甘蕲一闪,施了个金蝉脱壳,把何人斯甩在身后,毫不犹豫地把手伸进风暴里,捞出一个人——是荆苔。
  荆苔还没反应过来,傻了一小会,甘蕲咬着他的耳朵说:“抱紧。”

第132章 渡河汉(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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