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倾金壘(五)


  下一息,连着“砰砰砰”数声,震耳欲落,首座后的所有门全部向上抬起,一时间,众人直面呼喝的大雪——紊江蜿蜒的水、厚密的水雾、沉重的雾凇,都全盘露了出来,于是响起了轻微的此起彼伏的惊呼。
  呼啸的风撩起了荆苔的头发和衣摆,他伸手扶住簪上左摇右晃的小灯,等柳霜怀又拍拍手,法罩随之落下,挡住了风雪,殿内重归平静,他才把手缩回来。
  “忘了说。”徐风檐告诉那几个小崽子,“翥宗是建在河中洲上的。”
  他用法术在桌子上给小崽子们画示意图,两条竖杠作河岸,在中间描了一个巨大的米粒状的图形,最后点了一点:“现在就是在这里,这面是东边的河道,一早我们上岸的位置在西边,一会参光来了,在这里看能一览无余。”
  “凡人呢?”绯罗问,“他们住在哪里?”
  徐风檐在竖杠上下都指了指:“上下都是凡人的地方,紊江的人都说仙人是居住在岛上的,从某的方面说,倒也没说错,河中洲……可不是河的岛么?”
  第25章 倾金壘(五)
  只听得柳霜怀清了清嗓子,手向后一扬,忽听得不慌不乱的脚步声,把几个崽子的注意力从徐风檐的话中引开,徐风檐不快地哼一声,袖子一扫,方才画出痕迹顿时消失于无形。江逾白一边探头探脑,顺嘴问绯罗:“是正主要来了么?”
  绯罗把脖子伸得老长:“那可不是。”
  从帷幔后走出来的却只有一个男子,身着大红绣金长袍,把他温润如玉似的脸庞衬得喜气洋洋,便是今日的正主之一柳风来。两兄弟互相点头致意后,柳霜怀招手抬来一尊半人高的青铜香炉,已经插好了三柱香,他道:“三香过后,参光必至。”
  他的话与柳风来指尖捻出来的火苗一同落在那三柱香上,细长的青烟缭绕,闻起来如松针托雪,既冷涩又清冽。
  座下的来宾很给面子地举杯庆贺,江逾白有样学样,把手边的果汁喝了,悄悄问绯罗:“怎么就只有凝云君一个人?”
  绯罗眼里冒着精光,刚想说话,就被徐风檐不客气地摁回椅子,又瞪江逾白,示意他们要注意礼仪,江逾白“哦”一声,讪讪坐好,听徐风檐道:“另一位在下头亭子里,等参光出来就是吉时。”
  绯罗虽没站起来,但眼睛已经睁得老大,若不是徐风檐的眼神,她怕是已经钻到最前面去看这难得的结契典仪,现今只是不安地一边瞪着眼睛看一边问:“这吉时是怎么决定的?碰运气么?”
  徐风檐摇摇头:“那可不是,是托昧洞的人算出来的,参光巡游不按时的,你们该知道。”
  他一回头,只见荆苔握着杯子出神,一片喧嚣里,唯独荆苔的方寸之地像是积满了陈年的雪层,他消瘦的面庞下是毛绒绒的白裘,却显得更为羸弱。徐风檐想起从前,想起一切都还没发生的时候,荆苔虽然从没出过门,但也是被养得面色红润,一天到晚什么时候都是精神百倍,哪有像现在,动不了多少就如此累,累得简直像勉强拼起的瓷瓶。
  良久之后,荆苔回过神,把酒杯放下,推远,旋即注意到徐风檐的眼神,疑惑地歪了歪头。徐风檐轻轻摇头,继续看那人世热闹去了。
  哪知香烧到第二支,是该作准备的时候了,柳风来仍然端坐于上,没有动作的意思。
  下方开始有些窸窸窣窣的声音,柳风来充耳不闻,垂眼再次捻出火苗,点燃了第三柱香。
  第三支烧到一半,已经有人耐不住性子,不停地察看紊江的状况,未几大叫出声:“来了!来了!来了!”
  这话好像冷水落进滚油里,炸得遍地开花:
  “凝云君,你们这是在等什么呢?这大好时候可别错过了!”
  “就是就是!这昧洞算的时候果然准时,泊萍君,了不起。”
  被称作泊萍君的男子正与世隔绝似的一杯一杯地喝酒,喝得满脸通红,便狂摇手里的扇子散热,听到有人叫他,归长羡反应慢半拍道:“哦……哦……过誉!过誉!”
  “啧!你叫他作甚,不知道他就爱这酒么?现在说什么他都不会记得。”
  这人拍脑袋:“我看他来时衣冠楚楚的,以为都是传言呢——嘿!我说怎么来得这么早。”
  归长羡狠狠地眨了眨发热的双眸,懵着环顾四周,什么都不知道样子,看好像没人理他了,便自得其乐地要继续喝酒,可惜第一下摸了空,抓了三四下才摸到酒壶,一仰头“吨吨吨”地直吞。他身侧已经东倒西歪地摆了四五个空酒坛,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专程来喝酒的。
  紊江里被鱼鳍划开的白痕越来越大,越来越近,像紊江的一道意外之伤,这下连柳霜怀都坐不住了,焦急地看了他好几眼。
  柳风来没说话,但眉头微微皱起,还是等着,片刻后,一个眼生的女子钻出来,冲柳风来点点头。柳风来虽然面色还没完全和缓,但也终于松了气。他示意众人噤声,唰地起身,从身后敞开的门中一跃而下,法罩适时为他而松。
  此殿身处山巅,柳风来鲜红的衣袍倏地坠下,与风雪交杂,好像无意间落下的一滴鲜血,众人纷纷凑到门前,透过泛着涟漪的法罩看:那个红影在半山峰略微作停,很快这一个红影变成了一对红影,所有人便知,这是接到了新娘,纷纷鼓掌贺喜,柳霜怀乐滋滋地代受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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