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246
容倾眼低微微显露出惊异,林少安没有像小时候那样,开小差被抓包就胡乱回答一通,而是仔细思考了她的话,认真给出了回应。
她有些欣慰,接而又苦恼道:“这样产业是做不大的,要么就是盲目扩大了,招架不住,出问题是迟早的事。就像烟花厂一样……”
林少安抬眼看了眼容倾,早就有察觉好像每次提起烟花厂,容倾都有些奇怪。
“你也喝酒了吗?”
“嗯,心情不好,找谭姐喝了一点。你不是忙吗。”
林少安有些惊讶容倾会说得那么直白,想问她为什么心情不好。烟花厂的负责人被抓了,大家都很高兴,唯独容倾,没有参加庆功宴,反而借酒消愁。
“倾倾,你为什么不亲自做小宝的辩护律师?”
容倾沉默片刻,起身去拿来了另一份文件。
林少安疑惑地接了过来,翻开第一页,看了几行,神情就沉重起来。
文件详细记载了当年怀安县一个姓家庭因家暴引发的惨剧,面目可憎的父亲,走投无路的母亲,年幼无依的女儿。上头这些名字对于林少安来说都很陌生,只有“容”姓让她猜测了几分,可容姓在怀安县其实并不罕见,她也就没有定论。
直到最后看到律师签字是明宪初,她才痛惜着合上文件夹。
她还是不愿去相信,这个故事远比童年时容倾描述的更加残酷。
“倾汝……”
“是我的曾用名。”
容倾如今听到这个ⓜⓞ名字,已经感到无比的陌生了。她早就忘却了——“倾”,本应该是倾慕于你的意思。
她怅然一笑:“生父入狱那年,母亲就把“汝”字摘掉了。”
林少安安静了好一会儿,看到故事里父亲的姓氏,想起烟花厂的负责人,好像也是这个姓。
“所以,你不接这个案子,是为了避嫌。”
容倾沉默了片刻,坦言道:“烟花厂是我伯父开的。其实我伯父一家对我挺好的,生父入狱的那几年,我还是会偷偷跑去烟花厂玩,伯母还会给我点仙女棒,被我母亲发现,没少挨骂。”
回忆着,还不忘笑说一句:“那时候我一挨批,你妈妈都会偷偷跑来安慰我。给我讲她写的故事,每次都从头讲起,我都听腻了,还是得夸她写得好,不然她要偷偷哭鼻子。你妈妈好胜心可强了。”
林少安这才露出笑意。
“那件事情发生以后,两家就彻底不往来了。这些年我回来,他们应该也都知道,我避着他们,他们也避着我。本来以为可以就这样各自安好下去,没想到又发生这样的事……”
林少安百感交集,想到容倾每次靠近她,都顶着与自己的过去对抗的压力,心里觉得又感动又亏欠。
“你和谭律师聊了?”
容倾摇头。
林少安便知道容倾离开了家的这些年,连个可以说心里话的朋友都没有。
又何止这些年。
“这么多年,你都一直把这些藏在心里。”
“我一直想找你聊聊的,不知道怎么开口,”容倾释然似的笑了笑:“可能也没什么好提的吧,都过去了。”
如果说飞鸟的体温太烫,那么只有深海里的鱼,才最懂鱼需要的温度。
所以林少安没有戳穿她的逞强。
她沉默着,等待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如果真的有良药能治愈曾经的伤痛,大概也只有时间了。
容倾重新翻看起从前的旧案,看得很慢。林少安明白,这字里行间每走一个短小的段落,对于容倾来说,都是无数个漫长的日夜。其中煎熬,大概也只有容倾自己知道。
“啪嗒”一声响,让她心头一惊。
回眸看去,才发现容倾已经支撑不住自己继续回忆下去,中断阅读合上了文件。侧过脸遮掩的,是眉头轻凝,泪眼楚楚。
“倾倾……”
她迟疑着抬手摸了摸容倾的脸颊,那目光一望向她,泪水就决堤似的,颗颗掉落在她手上,温热的,又咸涩的。
那种她从来没有见过的破碎感,让她情不自禁想把容倾裹进怀里,紧紧抱住她。可她还是犹豫了,她不知道这样算不算打碎了容倾的骄傲。
小孩子都是要面子的,何况是大人。
她没有想到,犹豫的时间里容倾会主动搂住了她的脖颈,额头抵靠在她肩头,默声坚持了很久,才总算不那么隐忍克制自己的情绪,放纵了些低低柔柔的抽泣声。
林少安不禁也跟着红了眼,跟着心碎,轻抚着容倾轻薄的后背,头一次发觉她也可以那么柔弱。
她恍然发现这世上如果还有比拥抱和接吻更加亲密的距离,那便是,她肯在你面前落泪。
这个距离,她今日才抵达。
“漾漾,你还不开口吗……”
林少安一顿,一时间没有听懂。
她感觉到容倾搂着她的臂弯紧了紧,颤抖着叹息了一声,低哑的声线,默了许久才又把泣不成声的话补充完整:
“说你一辈子都不会丢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