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流言24


  李燕只是不住哽咽:“是是,支半仙是明白人。不过你不怨恨我,也求你别怨恨他,他……”
  梁知会摸索着她的手肘,打断她的哭诉:“——这里,我按的这个地方?骨头疼还是肉疼?”
  “骨头……骨头疼。”李燕答完,复又坚持道,“——支半仙,我知道赵大做错了,但你看在他没了孩子、心里不好受的份上……”
  “李姐姐,”梁知会叹道,“你骨头都被他打疼了,还顾着替他说好话?”
  李燕急道:“是,我恨他打我,我恨他喝醉酒到处混日子,我恨他自私自利,但他毕竟是孩子他爹,毕竟是我男人,日子还是得过……”
  “——你放心。”梁知会深吸一口气,“我既然揍了他,这事儿就算清了。此外鄙人虽然是个神棍,却从来不屑用什么邪术害人,我的怨恨有或没有,都无足轻重——我知道你没有这个意思,总之不必再说。我与今……咳,我与严大夫若是对你们心怀怨恨,今日我也不会来帮你了。”
  李燕只得沉默下去,一面看着梁知会专注地给她擦拭、上药,一面默默拭泪。
  草环的眼神始终在二人之间打转,此刻适时说道:“燕姐,外头传的那些话……”
  “我只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妇人。”李燕低头道,“我听不懂你们说的那些医术,也不知道他们说的那些神神叨叨,我不晓得谁说的真、谁说的假……”
  草环急道:“可是燕姐,严大夫怎么可能……”
  “可我……”李燕缓缓道,“可我知道支半仙是好人,严大夫也是好人。我看得清。当时我生产的时候,严大夫看着镇定,可我看得出她比别的谁都要担心。而你被赵大找了麻烦,还肯来我家看我,给我带了鸡蛋,还能是图我什么不成?我都明白,我一辈子都谢谢你们。”
  “别谢我了。”梁知会轻声道,“不如都谢她。”
  李燕没听清:“什么?”
  梁知会上完最后一处药,给她将衣服被子掩好,站直身子:“没什么——你的谢意,我会转告严大夫。”
  梁知会想了想,又颔首道:“愿你早日痊愈。”
  然后,她将几只药瓶和纱布留下——反正今期过几日就会走,这些东西也不会带出山去。梁知会带着草环和李燕告别罢,就背上药箱,走上回去的路。
  “村里大多数人都是这样吧?”梁知会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地问道。
  草环一愣:“什么?”
  梁知会:“凭着善良的本能,不会一味听信那些构陷加害之语。然而因为知识的匮乏,他们却说不出为何不信、又为何信。他们为了战战兢兢地过好自己平平无奇、却不失为循规蹈矩的日子,本能地害怕一切未知的事物,抗拒一切不属于自己的生活圈子的东西。医术如此,道术如此,我这个打扮成神棍的‘半仙’是如此,来自山外、过往成谜的女大夫亦然。”
  草环这辈子第一次听到有人说出这样的话,良久没有做声。
  脚步轻轻踩在长满杂草的小道上,发出窸窣的声响。
  “他们害怕。”草环小声道,“即便他们有心替严姐姐说话,也没有勇气站出来与赵大争辩。”
  梁知会动了动嘴角:“与其说是没有勇气,不如说,是权衡了别人的公正与自己要付出的代价之后,明白二者孰轻孰重,所以觉得还是不说为妙。”
  “对不起,知会姐。”草环头垂的更低,“其实……或许我也是那些不敢说话的人中的一个。”
  “他们没有错,他们又有什么错呢?”梁知会轻轻摸了下她的后脑勺,“你也没错,小草。在你还没有力量保护别人的时候,永远先保护自己——你们村里讲究资历,还苛求性别,一个能干农活,或者家里有驴、能够出山‘见世面’的男人,或许能有站出来说话的威信;但现在的你在他们眼中,只是一个无知无用的丫头片子,你甚至连家里人都不一定能说服。——对了,你家里听说流言后,有没有反对你找今期?”
  草环浑身一僵:“知会姐……你、你怎么知道?”
  梁知会示意她继续走:
  “再让我猜猜。他们是不是让你少和山外来的人来往?是不是说,小女孩子学那些有什么用?是不是说,你只要会点驱寒去热的小伎俩,以后嫁了人过日子能用上就行了,学这么多有个屁用?是不是还说,女人学多了,就把人学废了,小心以后就像今期这样,二十余岁还在四处飘荡、孤身一人,必然有什么难以启齿毛病,老大了还没有男人肯要……”
  “知会姐!”草环又惊又俱,“知会姐……别说了,别说了。”
  “所以,”梁知会道,“我说中了么?”
  草环眼眶泛红:“……说中了。甚至,他们可能说的更难听。”
  梁知会的眼神早就凉了下去,闻言只是勾了勾嘴角。
  “对不起,他们不该说这些话——他们说的不对——是吧?”仿佛急切地为了求证一般,草环重复问道,“是吧?”
  “是。”梁知会收了嘴角的嘲讽,轻轻揽着小丫头的肩,用无比确切、坚定的语气郑重道,“你是对的,草环。是他们错了,是这些话错了——无论它们被说了多少遍,无论它们被你多亲近的人说出口,它都是错的。永远不要怀疑它们的错误性,永远不要怀疑自己的坚持,好吗?”

第13章  流言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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