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沈先


  也是。
  这是一支身经百战的队伍,他们经历过磨难岂止失去同袍,失去战友,失去亲人。风雪黄沙荒芜,缺粮断水伤病,哪一样都能随时要了他们的性命。
  他们活下来了。
  从死神手中抢自己的命,抢别人的命,还要让一些人送命。
  谁的双手不曾沾满血腥,谁的脚下不曾踩踏累累白骨?有人去,有人回。
  也有人,一去不回。
  一只宽大的手掌在眼前挥了挥,五指指根处覆着茧子。
  “想什么想得都出神了?”
  仍显稚嫩的脸上是一脑门的汗,随地而坐,“如果是担心比武,咱们俩可以先商议好。”说话,老气横秋的,“两个名额,你一个,我一个。”
  苍泠:……敢情他已经分配完了。
  “哎呀,小心。”
  脱手的长矛在半空抡了半圈,又砸在地上,谷三七急得直挠后脑勺。
  收回视线,在笑得龇牙的脸上停留了一会,苍泠问他:“如此有把握,没想过会输?”
  齐整的白牙露出了更多,“没想过。”理所当然,理直气壮。
  准备的说词一下被堵死在腹中,苍泠头一次接不上话,呆愣地看着他。
  汗水自鬓角滚落,沈先抬手就着衣袖胡乱擦去。
  胳膊放下时顺势搭在他的肩头,脑袋一偏,“说实话,单纯论武我真不怕,他们不是对手。我啊只怕他们,跟我论命。”
  “论命?”一时不解,苍泠回头问他,“你是说,也有人会拼命吗?就为了一个名额?”
  四目相对,猝不及防。
  潮热扑面而来,沈先张着嘴,愣愣地盯着他的眼睛。
  他的瞳仁里,倒映着一张窘迫木讷的脸。
  “火铳营名声是大,不过,总不至于值得堵上性命吧。你是否夸大了?”
  眉心微微皱起,似乎不太相信这种可能。瞳仁的颜色很浅,唇也没什么血色,皮肤也比他白,不健康的苍白。
  唇角又习惯性地抿直。他发现,自从进了军营,苍泠不太笑了。
  “发什么呆?没话说了?”
  倒是动不动就瞪他。
  不自觉地咧嘴,脸皮有些僵,“也不算夸大其词,”状若随意地将胳膊收回,沈先挪开了目光,“因为不是轻易能进,便也让人觉得神秘。”偷偷藏起莫名的,不自在。
  无处安放的视线,落在谷三七不知第几次脱手的长矛。
  “哎,你知道么,他爹,”沈先指了指跟猴子一样上蹿下跳的身影,“谷将军,在漠北时抓住过一个妄图潜入火铳营的细作。”
  苍泠眨了眨眼:“是吗?后来呢?”
  第19章 沈先
  那一天是大易二十一年的除夕夜。
  谷靖生的死讯是与捷报一同八百里加急送入盛京。震惊朝野,天颜哀恸。
  漫天的烟花绚烂夺目,谷府门前的灯笼飘摇惨白。
  沈先记得,年刚过完,娘亲接到了父亲的一封家书,然后在半夜匆匆出门。回来时,眼圈红红的,像是哭过。
  没多久就听闻,谷府被官府查封了。罪名是,有通敌之嫌。
  诛九族的大罪岂是说定就定,说判就判?洗清嫌疑之前,谷府上下几十余口人都只能在狱中等待。
  他们翘首盼望,到心灰意冷,等了足足一年,终还是没有等到。
  满门抄斩,家破人亡。
  想起募兵那日的初见,沈先压根不知道眼前撸袖捞鱼的少年,竟会是谷将军之子。
  “是一位老仆偷偷将他打晕带走,藏了起来。”林校尉背着父亲悄悄告诉他时,他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
  可瞧父亲等人的神情,似乎一直都知道。
  “虽然最后能够替谷将军翻案,但谷夫人,和谷府上下……”话语哽咽,林校尉攥紧了拳头抬高下巴,不让自己失态。待情绪缓和了些,长叹一口气:“幸好侯爷没有放弃。”
  忠勇侯没有放弃,与谷将军出生入死的兄弟没有放弃,谷三七也没有放弃。
  可是,冤案昭雪,谷府却再也回不到从前。
  也不知道这几年,谷三七又是怎么熬过来的?十一、二岁的孩子,要如何才能背负起这一世的血海深仇?
  沈先不是谷三七,也不敢想象如果换个位置……
  看着挥了一上午的长矛,此时呈大字躺在床上不愿动弹的谷三七,沈先抬脚踢了踢床脚。
  “一会我替你喂马,你把菜洗了。”
  谷三七仰望着他,一脸感动:“沈兄大义,小弟铭记在心。”
  在沈先转身时又扯住了他的袖子,“若是沈兄能再教导小弟一招半式,小弟更加感激不尽。”清澈的眼眸,意欲明确。
  沈先考虑了一下:“可以,不过话说在前头。习武需要循序渐进,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你别妄想一夜成为大侠。另外,我没教过人,教不好也别怨。”
  谷三七早过了习武的最好年纪,戳人肺管子的话,他说不出口。
  见沈先点头答应,谷三七腾地从床上跳起,“不怨,绝对不怨。”眼睛晶亮晶亮,跟狼看到肉似的,也不装死了,“能在月底比武中不输的难看就行。”
  怀疑地看着他,“只要输的不难看?”
  “嘿嘿,能赢固然最好。”
  果然,谷三七仍旧想着进火铳营。

第19章 沈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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