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顺口得顺理成章。


  “这不还是在生气么。”沈先小声嘟囔。
  这回,苍泠没有搭话,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可是,沈先像是感觉不到一样,兀自斟了一杯茶。
  “泠弟。”
  第一次叫出口,第二次顺口得顺理成章。
  他双手奉茶,全然不觉苍泠面色愈发阴沉,“昨天是我冲动、鲁莽、不讲理,”沈先的目光不闪不躲,“砸了你的摊子就是我的错。你是要赔偿,还是要赔罪,只要你开口,我都会做到。”
  顿了顿,又说:“一百两黄金,我是真没有。”
  余光瞥过举至半空的茶盏,茶汤清澈、平静。可是苍泠仍未去接这杯茶。
  只不过,“只要我开口,你都会做到?”往后靠去,灰墙被太阳烘烤得有了暖意,驱散了身体的寒凉。
  “是。”
  “不是为了套出我的师承?”
  沈先咧了咧嘴,也不隐瞒:“昨天想过,今天没有。”
  “若是,我要杀一个人呢?啊,我还想烧了他家的房子。”
  茶盏倾斜了一下,泼出的茶汤湿了他的手。苍泠笑了:“满口的话……”
  “你要杀什么人?又想烧哪家的宅子?那人害过你吗?”沈先眉头紧蹙,“依照我朝律例,作奸犯科者若查证属实,自要接受刑罚。私自报仇,实为不明智。当然,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帮你。”
  苍泠哂笑:“帮我报仇?”
  没想到,沈先一口拒绝,“不,”语气坚决,黑眸沉着冷静,“先找到证据,再上告官府。”
  “嘁,世子莫不是说笑?”
  话未完就在嗤笑中打断,清隽的脸上满是不屑。
  “官字两个口,”指腹就着洒在矮几上的茶汤,苍泠一笔一划,“上说有理,下说有理。世子倒是说说,要去哪说理?”
  沈先终于放下了茶盏。
  就在苍泠以为他无话反驳时,他在那两个“口”字上又画下数笔。
  沈先说:“官字两个口,一口为国,一口为民。”
  最后一笔画下,他又说:“理,不在嘴,在证据,在人心。”
  ……
  这一夜,苍泠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沈先的话像苍蝇般萦绕在耳边,嗡嗡嗡地,吵得人心烦。
  不过,他终还是接受了沈先的赔罪,一百两银子和两册古籍,还有一个引荐入沈家军的机会。
  起初,听到他想加入沈家军,沈先高兴得只差手舞足蹈。
  然后,再听得他只为混口饭,省得以后再被人砸了摊子,沈先顿时噤若寒蝉。
  只是,“以泠、泠,”迎上危险的眼眸,沈先愣生生改口,“以苍泠你的本事,我觉得兹要你去了,绝对不会有问题。为何还需人引荐?”
  苍泠垂眸浅笑,虽未与沈先交过手,但他的确很有自知之明。
  沈先看似纨绔,当他说出“一口为国,一口为民”,苍泠便未再当他只是个纨绔子。
  可苍泠有自己的顾虑,想到兄长字条上的交代,唯今的机会只剩眼前的沈先。
  遂,他只得编了个借口。
  “我的家人都已不在,我是逃难来的盛京。”
  借口,亦是实话。
  “他们死在了漠北,大易一十三年的那场战争。”
  大易一十三年,蛮夷入侵,忠勇侯率部七万余人与敌一十万人殊死相抗。敌众我寡之际,漠北万余百姓奋起加入……
  “我没有户帖。”
  “苍泠,”沈先握住他的手,“我们一起去。”
  掌心温热,苍泠以为他没听懂:“我说,我身份不明。”
  沈先却道:“你叫苍泠,你有姓名。”
  “沈先,你听不懂人话,还是?”
  “混一口饭也好,报家人之仇也好。我说过,只要你开口。”
  一眼能望到底的干净清透,他的心思单纯明了。
  苍泠一窒,话,脱口而出:“难道你不怕我是敌人派来的细作?”
  沈先一怔,似乎没有想过这个假设。
  “沈先,我猜你爹,忠勇侯,还有沈家军,都不会要一个来历不明的人。”
  沈家军对想加入军营的人,哪怕一个小卒也是严格审查,有一丝疑问都不会收入。
  苍泠决定孤注一掷,若是说服不了沈先,接下来面对大易最强之师的质疑,他也不见得能顺利。
  所以,他该不该相信沈先,相信他不会怀疑他,亦或是——
  “我会杀了你。”
  苍泠定定地看着他。沈先亦一眼不错地看着他。
  “如果你真是细作,我会亲手杀了你。”
  “杀了你,祭旗。”
  琥珀色的眼眸微微眯起,唇角浮现一抹浅笑,像极了雨后的青莲。
  “苍泠,不要骗我。”
  “我不骗你。”
  第5章 沈先
  “爹,爹!”
  才跨过侯府门槛,沈先就迫不及待地要将好消息告诉他爹。
  书房内,执棋的手微微一顿。
  “爹,我给咱沈家军找了员大将。”
  啪,黑子落下。忠勇侯看向他,淡然若之,“沈家军不缺大将。”又执起另一棋罐里的白子,“缺的是不图利己之人。”
  白子挨着黑子落下。
  偷偷吐了吐舌头,沈先在忠勇侯对面的空座坐下。
  “是儿子说错话了,还望父亲大人勿怪。”

第二次顺口得顺理成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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