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钢笔


  他收紧手臂,抚摸他的腹肌,咂了咂嘴,说:“你好像一条大狗啊梁鹤洲,真听话,真好。”
  梁鹤洲垂下眼帘,慢慢松开拳头,抚平床单的褶皱,把枕头放回原位。
  他直起腰,开始收拾散乱的衣服,一件件挂好放进衣柜,燕惊秋还是黏着他,嘟嘟囔囔地撒娇,说:“你陪我睡觉嘛,陪我陪我陪我……”
  “我得去打工。”
  “你别去,你在这里陪我,我给你发工资,比打工的工资多很多倍。”他说得随意,态度倨傲,拉开抽屉翻出一张银行卡,夹在指尖颠了颠,还未给到梁鹤洲手里卡就掉在了地上。
  他没有要捡起来的意思,继续说:“这个卡,你拿去。”
  梁鹤洲眉头紧皱,停下手上的动作。
  多年来因为“贫穷”,他人总是用轻视和嘲弄的眼光看待他和母亲,但越是如此,母亲说,越不能顺着他们的意。他可以为有这么一个父亲而感到羞愧,但不能因为贫穷而羞愧,贫穷不是错误更不是罪衍,抛弃尊严才是。
  对他来说,钱是个敏感的话题,谈及时总会小心翼翼,他不愿意因此被人轻贱,或是怜悯,在这个方面,任何特殊对待对他来说都是不必要的。
  这是他的底线。
  但偏偏,他喜欢的人,先践踏他的底线,又否认他的尊严。
  他把最后一件衣服挂进衣柜,拉上移门,转头对上燕惊秋的眼睛,说:“不了,我要走了。”
  燕惊秋已经预料到,他一见到梁鹤洲那双毫无情绪波动的眼眸,甚至不需要他说话,就知道会被拒绝。
  他的“魔法”在梁鹤洲这里起不到丝毫作用。
  “你这人真是不知好歹!”他推了梁鹤洲一下,朝他扔了两个枕头,又故意把刚铺好的床弄乱,气呼呼地看着他。
  梁鹤洲神色平静,说:“早点休息。”
  他走出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燕惊秋抱着手臂,侧耳细听外面的动静,静悄悄的,连关大门的声音都没有。他又等了一会儿,喊了两声“鹤洲”,不见回应,追出去一看,家里空荡荡的,梁鹤洲已经走了。
  那把公寓钥匙,孤零零地躺在茶几上。
  第二天一早,梁鹤洲没有像往常一样来接他。他走到学校,虽然饿,但憋了一肚子火气,没能吃得下程庭南给他买的早餐。
  上午和下午,他都给梁鹤洲发了微信,要他晚上来找自己,但没收到回复。
  放学前最后一节课是活体解剖实践课,需要解剖一只兔子观察其胃部蠕动情况,任课老师和他的父母相识,点名让他上台做示范。
  他心情不好,给兔子打麻醉时怎么都找不准地方,后来刀口又划得歪歪扭扭,到了说明胃部蠕动情况的时候,脑子短路似的什么都讲不出来。
  课后,老师把他单独留了下来。
  “小秋,你心里藏着事,当然是做不好这样的精细活的。”头发花白的老教授一针见血。
  燕惊秋脸色难看,抿着唇不应声。
  “要想做一个合格的医生,首先要尊重躺在手术台上的任何一个生命,再要有泰山崩于前而不色变的魄力,你今天表现很不好,假如刚才你面对的是一个真正的病人,这样的状态,要怎么跟病人交代?”
  沉默半晌,燕惊秋开口,“我记住了。”
  老教授长长“嗯”了一声,满意地点点头,切换语气唠起家常,问:“你爸妈最近怎么样了?听说前段时间被请去国外做讲座了?”
  “不知道,不常联系。”
  “马上国庆假期到了,你的生日好像在假期里吧?总该要回来给你过生日的。”
  燕惊秋愣了一下,要不是被提起,他几乎要忘了生日这件事。这对他来说不是个值得庆祝的纪念日,因为一心扑在工作上的父母,让他觉得自己的降生并不受到欢迎。
  通常,他和程庭南一起简简单单吃碗长寿面,或者,邀上一大堆认识的不认识的人开派对,他喜欢酒精,喜欢和温暖的人触碰身体,喜欢宿醉醒来后大脑盘亘的空白,那段不需要思考任何事情的空白时刻,即便很短暂。
  “我改天打电话问问。”他垂着眼睛回答。
  老教授摆摆手,“好,去吧。”
  “嗯。”
  他脱下白大褂,在洗手池仔仔细细洗完手,背上背包,走到后门口时一抬头,看见了等在走廊上的梁鹤洲。
  第12章 钢笔
  医科部的教学楼,梁鹤洲一次也没来过。
  这一层都是解剖教室,一路走来,没有哪个教室像燕惊秋所在的这么安静。
  离下课还很早,梁鹤洲站在后门口,透过窗户,看见握着手术刀的燕惊秋。
  他微微低着头,眉眼认真娴静,温婉得仿佛另一个截然不同的存在。闪着冷光的手术刀落在那只昏睡的兔子身上时,梁鹤洲移开了视线。
  他趴在走廊围栏上,看向下方被四周大楼围起来的一个小小庭园。几株飘香的桂树错落,甜腻腻的香气飘上来,他嗅着,惊觉秋天悄然降临,热烈的夏已然悠悠老去了。
  忽然,身后教室传来一簇抽气声。梁鹤洲微微侧眼,看见围拢在燕惊秋身边的学生都弯着腰,聚精会神地盯着那只兔子。
  只有燕惊秋,他站得笔直,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似乎很不高兴。

第12章 钢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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