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大狗19


  十岁那年,在某个阴雨天的周六早晨,梁以材出门后就再也没回来。
  他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那天原本要去踢球,但由于下雨,课程取消了。他闷闷不乐,抱着球站在玄关,脱下已经穿好的球鞋。
  梁以材坐在他身边,摸着他的头,说:“我们鹤洲好像长高了。”
  父子俩并不亲密,因为梁以材工作很忙,周末也不休息,往常他起床,梁以材已经出门。但那一天是个例外。
  “瞧瞧,你这球鞋的鞋带都系错了。”
  父亲慢吞吞的,替他整理鞋带,又和他在玄关玩了几个来回的传球,安慰他不要难过。
  这是从来没有的事,父亲从不如此和蔼。
  然后身后传来母亲裴素丽的脚步声,她拥抱了一下梁以材,梁以材亲了亲她的侧脸,这才拎着公文包出门。
  他没说一句话,“再见”也没说,更没有回头,轻轻关上了门。
  这天早晨,成了一家人最后一次“团聚”。
  事后回想起来,梁以材的行为里处处透露着古怪,是他离家出走的讯号,但他和母亲都未觉察。
  再之后,裴素丽向警方报告了失踪,而梁以材的下落还未得知,催款账单先一步到来。
  这时候母子二人才发现梁以材因为赌博欠下巨额债务,透支了所有的银行信用卡,房子已经二次抵押,不仅如此,还欠下巨额高利贷,与黑社会恶徒有了牵扯。
  家里多次遭到洗劫,所有值钱的东西被一扫而空,母子二人频繁遭受恐吓和死亡威胁,平和美好的生活就此坍塌溃败。
  墙倒众人推,如此境况下,没有一个人伸出援手。为了躲债,母亲辞去工作,带着他辗转奔逃,最苦的时候一天打四份零工,睡三个小时,但也只能维持温饱。
  而那些追债的人就像嗅觉灵敏的猎犬,怎么都能找到他们。
  他们用他做威胁,十岁的小孩子,需要安稳地学习、成长,他不可能和母亲一辈子逃亡。于是为了他,母亲不得不妥协,被迫开始了暗无天日的还债生活。
  而他,被迫在十岁那年长大,成熟,扛起原本不属于他的责任。
  “你怎么在发呆,说话呀?”
  燕惊秋伸长手臂,手掌在他眼前挥了挥,梁鹤洲回过神,下意识抓住了他的手。
  “我……”
  他想要告诉燕惊秋这些事情,很想说,想让他了解自己,想让两人变得更亲近紧密,但话到嘴边又堵住了。
  从前,他没有欲望、也觉得没有必要剖开自己给别人看,逐渐习惯了沉默。但现在想了,却陡然发现毫无保留地表达自己,比什么都困难。
  同时,顽固的自尊心又筑起高高的屏障,阻隔他向任何人靠近。
  一个为人不齿的、抛妻弃子的、染上赌博恶习的父亲。
  他羞于开口,害怕燕惊秋用鄙夷的眼神看他。
  “我……我爸爸他……”
  “他怎么了?”燕惊秋声音很轻,从他腿上坐起来,指腹轻轻蹭着他的手心。
  他的心思被燕惊秋柔软的手牵引过去,那两个字旋即轻易地脱口而出。
  “赌博。”
  燕惊秋歪头靠在他肩上,展开他的手掌,好奇地摸他掌根附近的薄茧,似乎注意力全在他手上,漫不经心地问:“然后呢?”
  “他失踪了,已经有十年。”
  “所以你妈妈和你替他还债?”
  “嗯。”
  “为什么不离婚,他欠的钱和你们有什么关系?”
  “就算离了也没有用,追债的人找不到我爸,就来骚扰我们。”
  梁鹤洲闻到他身上甜甜的沐浴露香味,一垂下眼睛,便轻易望进了他宽大的T恤领子里,细软的皮肤和若隐若现的红,锤子似的,一下一下刺激着神经。
  “警察不管吗?”燕惊秋抬眼,看见他上下起伏的喉结。
  “一开始报过警,但我爸确实欠了钱,我们不占理,警察只能调解,债主中有一部分人是黑社会的,威胁我们不允许找警察。”
  燕惊秋蹙了蹙眉,没有发表任何评价,又躺回他腿上,仍把玩着他的手,细微而柔软的触感,让梁鹤洲错觉有一只猫在舔舐他的手掌。
  沉重地话题就这么戛然而止了。
  两人静静看了会儿电视,直到燕惊秋打起了哈欠。他翻了个身,面对着梁鹤洲的肚子,闭上了眼睛。
  梁鹤洲关掉电视,说:“别睡在这里。”
  “不想动,这里挺好。”
  “又会发烧的,”梁鹤洲说着,扶着他的后颈,轻轻站了起来,“我去铺床。”
  他把沙发上的衣服一同带进房间,弯腰整理床单时,燕惊秋也进来了,上半身压在他后背上,搂住他的腰。
  梁鹤洲停下动作,问:“你不舒服?”
  燕惊秋哼哼唧唧,拖长了调子回答:“没有,就是……想靠着你。”
  梁鹤洲心头一跳,攥紧手下的床单。
  “小时候,”他又说,“庭南家里养过一条狗,阿拉斯加,叫凯撒,和名字一样,它很威风,很大一只,我住在他家,那只狗会和我们一起睡在床上,四五岁的小孩子,还没有它大,我和庭南会把脚放在它肚子上,很暖和,它的爪子会搭在我手臂上,很有安全感。”
  他叹了口气,“后来凯撒得了细小,没治好,我上小学的时候,它死了。”

第11章 大狗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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