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他朝奉遥颔首后,便走向了离阳道小队。奉遥亲眼见着那些原本便站得颇笔直的士兵在安澜君一步步走近时肉眼可见地变得更为紧绷,似乎生怕自己展现出一丝毛病进而让安澜君对自己产生什么不好的印象。
  奉遥不由得想起自己第一次看见安澜君嵇阙的时候。那时他刚入朝不久,还只是个七品小官,届时安澜君还是名震朝野的西境统帅,往朝堂上一站都能让大半臣子抖三抖,一颦一笑间夺目亮眼,同他的美貌合并在一起如一把出鞘的利剑。
  那时他在朝中鲜少发声,在退朝时才远远看见那安澜君被其他的将军们簇拥着出了大殿,那时的他笑得比日光还要恣意。自认自己未老先衰的奉遥搓着手站在大殿内,略带些羡慕地看着那样的安澜君嵇阙,认为那是自己此生都不会有的风流潇洒。
  然而时隔多年,对面的安澜君容颜未改,但眉宇间的意气早已消失殆尽,他的眼睛里有思索,有沉静,但那年大殿外那虽千万人吾往矣的风流少年不知在哪一刻消磨在了时光中。
  第15章
  骆长寄走到县衙的时候远远看见嵇阙和周燮二人时便刻意放慢了脚步。
  周燮站在一队排列整齐的军队前大声交代训话,他无论长相还是性格都是很传统的武夫,因而在领兵作战前向来言辞威严眼神凌厉,同跟在嵇阙身旁那副老母鸡护崽的样子几乎是大相径庭。
  嵇阙这个名义上的行动主帅却只是静默地站在一旁,在周燮跟手下的兵训话时不常出声,只偶尔点两句,对周燮的言行举止颇为放任。
  骆长寄冷眼瞧着,嵇阙此人平日里行事散漫对人宽容以待,很难让人相信他从前正经是个将领。
  骆长寄虽说没打过仗,但也知道军队中纪律何等严明,主帅势必要有威信才能震慑下属。到了安澜君这儿倒全反过来了,若不是他撒手不管,手下的人也不至于一次次僭越。
  他们漱锋阁虽是江湖门派,规矩不如官府森严,但他手下的弟子暗卫个个服从管教,若有像周燮之类愚蠢荒诞之流早就被他撵下了山,哪还有机会还能跟着阁主出门现世。
  此处间隔太远,哪怕是骆长寄也听不清他们所讲内容,更不乐意掺和他们军中事。虽说在周燮眼里他多半图谋不轨,但他图的倒也不是这个目的。
  他环顾四周,索性站在县衙外一家冰饮子店外站着等他们说完话。
  县衙和冰饮铺子隔着一小片竹林,此时正是一天中日光最好的时候,日光穿林打叶倒映出一片茵茵竹影。
  骆长寄心情不佳,却又不想被嵇阙发现,仗着竹林密布,眼神可以说是肆无忌惮。
  隔着竹林,嵇阙的侧影被无数片竹叶分割成片,骆长寄看不清对方的神情,因而他闭上眼,在幻想中勾勒出了嵇阙现在的模样。
  自他认识嵇阙起对方就很少笑,此时大约只是垂着眼,抿着唇,看上去比起思考更像是在发呆,但在对方询问他的意见的时候又总是能一针见血指出要害。
  他隐隐察觉到嵇阙的目光似乎朝他这个方向看过来,他疑心是自己看错,复又眨了下眼,嵇阙还是老样子站在那里,目光没有偏离一分。
  周燮训完话后,转头对嵇阙道:“我托人将炭场荒山那边的地形画了个鱼骨图,届时若有围剿的必要,可以先让两队人马驻扎在山体两侧进行包抄,如何?”
  嵇阙的视线却越过了他手中的鱼骨图,望向了别的方向,周燮又喊了他两声,还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主子?主子!”
  嵇阙嗯了一声:“听见了。”
  周燮有些摸不着头脑:“……您,您的意思是,我的计划没问题,可以照样执行吗?”
  嵇阙看了他一眼:“我的意思是,换个人来跟你说。”
  骆长寄在冷饮店坐着也不好什么东西都不买,索性买了碗香饮子,老板娘煞为热情,邀他坐在通风最好的桌子边儿上,骆长寄一边喝,她一边跟他唠些闲话家常。
  骆长寄也并不敷衍,时不时应和两声,就连老板娘家还没桌子高的小丫头都抱在她大腿后头偷偷探过头来瞅他。骆长寄看见她,歪过头来举起勺朝她打了个招呼,还笑了一下。
  小丫头红了脸,将脸埋在母亲的腿内侧不肯再探头了。
  嵇阙走到冰饮店门口的时候正好看到这个场景,骆长寄转过头去撞上他的目光时,嵇阙嘴角的笑甚至还没来得及收回。骆长寄愣怔片刻,在当下有种被抓了个现行的羞惭,但好歹他还能找个借口说自己只不过是来喝冰饮的,因此他调整好了面部表情正欲开口,嵇阙却比他抢先了一步。
  “来都来了,便过来一趟吧。”嵇阙好整以暇地眯眼看他。
  骆长寄意识到他所指的“过来”是去县衙,垂下眼道:“我并无要职在身,随意指手画脚,想必会有诸多非议吧。”
  嵇阙眉梢轻挑,看了他半晌后道:“无事。我批准了。”
  骆长寄总感觉他似乎读出了自己言语下的试探之意,但嵇阙本人都没有戳穿,他自然也不会主动告知,索性顺水推舟,往桌上放了三个铜板后,站起身走到了嵇阙身旁。
  周燮原本还在冥思苦想着自己计划究竟出了什么问题,嵇阙为何不直接点明还要绕弯子,正想出门问清楚,却见他近几日最不想见到的那个讲话阴戚戚的小鬼正施施然地跟在嵇阙背后踩上了县衙的第一层台阶。

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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