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曲有误(二十五)50


  刘元乔赶紧提步追了上去。
  “参见王汗,天佑吾主千秋!”
  二人踏上高台之后,众人行礼。
  燕祁抬了抬手。
  “谢王汗。”
  他们用的是图勒语,刘元乔听懂了。
  可听懂了也无用,整个过程她没有任何参与感,像一杆木头一般,杵在原地。
  也不是她故意想当木头,实在是她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大典之前并无人告诉她。
  燕祁在王座上坐下后,刘元乔仍不知所措地站着。
  就算她知道燕祁身边的位置是留给她的,也不能贸然去坐。
  祭场中的目光若有似无地集中在刘元乔的身上,大家对这位王汗向大魏求娶来的男人感到好奇。
  好在燕祁很快发现了这一点,朝她微微颔首,用魏语说道,“君侯请坐。”
  刘元乔这才坐下。
  二人入座后不久,春祭便开始了。
  刘元乔是第一次见番邦的祭典,觉得有趣,从大祭司登台起就目不转睛的盯着看。
  燕祁见身旁的人看大祭司看得入神,冷不丁开口问道,“君侯可认得那主祭之人?本王观君侯对其十分感兴趣。”
  祭台上,大祭司正一边行骨占之仪,一边唱祭颂之曲,刘元乔听不懂,但并不妨碍她观赏。
  因着分神,燕祁的问题她只过了耳朵,没过脑子,贸然答道,“并不认得,不过吾猜测,她应当就是王汗新选的大祭司吧。”
  燕祁闻言用探询的目光看过来。
  刘元乔脊背一凉。
  糟了,她说错话了。之前那般提醒春芜,谁知临了出错的却是她。
  大祭司不能是王汗挑的,只能是长生天选中的。
  侧对燕祁探究的目光,刘元乔只能假装坦然,继续“观赏”大祭司的主祭之礼。
  然而她不知道自己绷直的脊背早已暴露了她此刻的心虚。
  而燕祁心中颇为意外,没想到刘元嘉竟然能看得出她的谋划,这个人好像也不全然像传闻中那般纨绔无用。
  是因为长了年岁的缘故吗?
  看着眼前的这一道侧影,燕祁想起了曾在长安太学见过的背影。
  彼时他们是一样大的年纪,同在太学读书,却因为身份上的差异,得到的待遇天差地别。
  她的身份是王之子,他的身份也是王之子,听上去都是王子,可两个王子不一样。她是图勒的王子,是一个来长安当质子的王子,而他的父王是荥阳王,荥阳王的世子,怎会同她一样。
  她步履维艰,他无忧无虑。她朝不保夕,他安然顺遂。
  她装作自己学不好,是为了不然大魏君臣起疑心,而他是真学不好,是因为自己不想学。
  她故意逃课,不会受到夫子的责骂,却会被太学的其他学生欺负,他故意逃课,会受到夫子的惩罚,但是其他的学生却仍乐意陪他玩。
  这个人拥有的这样多,所要担忧思虑的却很少,而她恰恰相反,她除了远在天边的阿娘,几乎什么都没有,所要担惊受怕,所要筹谋思虑的却那样多。
  那时,他们之间的差别很大,她觉得不公平,他也觉得不公平。
  他们唯一一次对话,是在他们同时逃课之后的第二日。
  夫子罚了他,却没罚她。
  下了课,他将她拉到角落,问夫子为什么不罚她,这不公平。
  她当时觉得真可笑,他居然会觉得不公平。
  在太学的时候,她几乎不说话,那一回却忍不住开了口。
  她问他,“你是谁?”
  他回答说,“吾乃荥阳王世子刘元嘉,大伙儿都知道,你怎的不知?”
  她又问,“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他翻了个白眼,说道,“你莫不是傻子,谁不知道你是南图勒的六王子啊!”
  她在心中反驳,也不知谁才是真傻子!面上却不显山不露水,耐心地告诉他,“你看,你不是知道嘛。”
  “什么知道不知道的,”他大概以为她真傻,无趣地跑开了。
  经年已过,他们的处境似乎调换了一番,也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幼时问过的问题。倘若让他知道,今日他这般处境,是她刻意为之,也不知会有什么感想?
  燕祁的目光在刘元乔的侧影上停留得太久,久而不自知,着实令刘元乔如坐针毡。
  什么主祭之礼、乐天之舞、亚祭大典……刘元乔全都欣赏不下去,全副注意力都集中在侧面的那一道目光上。
  他到底在看什么?有完没完!刘元乔腹诽。
  下面祭台上已经进行到亚祭大典之后的乐神之舞,乐神之舞,需王汗赐春酒开场。
  侍神大祭司双手捧牛骨制成的骨杯登上高台,在燕祁面前俯身举杯,打断了燕祁看向刘元乔的目光。
  燕祁收回目光,起身来到大祭司的正前方,立时便有身着祭服之人捧上春酒。
  刘元乔并不知道春酒是个什么,她只听见燕祁用图勒语说了一句什么“春神享祭”,然后就看到燕祁捧着酒樽将春酒缓缓注入骨杯之内。
  倒完酒,燕祁又拿起骨杯旁的匕首,在左手的第四指指尖轻轻一划,一滴鲜血落入骨杯。
  早先就听闻图勒有血祭的风俗,可没想到如此生猛,需得用王汗的血。刘元乔不自觉攥紧袖摆,生怕下一步就是让她有样学样。

第26章 曲有误(二十五)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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