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回程-01
丹珠系着纽扣,打算在这个窄小的房里为贡嘎甲央找个坐处,他拿了软垫到地毯上,又倒了一杯温茶,说:“少爷,歇歇吧。”“伤怎么样?”
“好了很多,很快就能痊愈了。”
“那便好,”贡嘎甲央跪坐下去,他说,“你替我挨了一刀,如若我不时时关心你的伤情,今后,手底下的人未必信任我,未必愿意效忠于我,你要明白,这些休养和照顾,全都是你应得的。”
丹珠跪在贡嘎甲央的对面,他说:“少爷,我知道。”
“伤口还疼吗?等我们回去了,有更好的大夫给你治伤。”
“不疼了,少爷,我们要回去了?”
丹珠的惊喜有些外露,这使得贡嘎甲央困惑,他问他:“你很想回去?”
“想回去,想……阿妈。”
“再过十几日,就回去。”
丹珠在盼望着见到诺布,不过,这种盼望比从前复杂了很多,他要确认他们的关系,更要求得他的原谅,他心慌意乱,过去的十几天里,思念诺布的次数越来越少,想见到贡嘎甲央的念头越来越多了。
丹珠从枕头下拿出了手帕,那张原本香喷喷的手帕,染上了奴仆侍女们身上的草灰的气味,丹珠跪在了贡嘎甲央的身侧,说:“少爷,还给您吧,洗干净了。”
“不必,拿去用吧。”
丹珠抬起了头,他看着贡嘎甲央的眼睛,想,自己今天戴了眼罩也穿了外袍,样子必然比前几日体面,他不明白,眼前的人明明是位高高在上、冷若冰霜的少爷,是威严的统领,是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丹珠不明白,为什么他在自己的心里,会变得那样好。
“少爷,那就等今后,若是有什么好料子,我为您做一条新的。”
说完了话,丹珠忽然变得很是不安,他站了起来,去隔壁房里找白玛,让白玛为贡嘎甲央拿一些点心。
白玛摸了摸丹珠的额头,问他:“你的脸颊怎么这么红?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没有,少爷在,我先过去了。”
“要不……请他去客厅里歇,那里烧好火了,这小卧房,怕他觉得不舒服。”
白玛的忧虑和丹珠是一样的,可当她进了屋,看见了贡嘎甲央的那张脸、那副样子,便没有了劝他离开的勇气,她只好为他拿来点心和干果,将炉子烧得更旺一些。
她说:“少爷,委屈您了,这地方是好地方,可被我们住得,一股柴味。”
“白玛,不怕,我就坐坐。”
“对了,少爷,您的手帕,我洗干净了——”
“我不要了,送给丹珠了。”
“少爷,那可是您的外祖母给您的。”
“无事。”
贡嘎甲央喝下了一口茶,同时,有些吃惊的白玛看向了更为吃惊的丹珠,只见,少年握着那块叠得整整齐齐的手帕,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去说、如何去做了。
TBC.
第十二章 回程-01
收下了贡嘎甲央的手帕,就像是得到了某种意义明晰的信物,这使得他们之间有了斩不断的关系。
这其中,至少要有忠诚,然而,丹珠的心里装满了秘密,大队的兵马选择在晴天的清晨上路,丹珠和白玛同乘着马,贡布护卫在贡嘎甲央的左右。
冬日的太阳逐渐升起来,从山峰的边际探头,青白色的天幕,伴随着即将沉落的月亮和星星。
他们要回官寨去了,将在那里度过寒冬,丹珠想,下次再出门,大概要等到春播之后了。
贡嘎甲央的坐骑行进在前方,丹珠有意地注视着他宽阔的背影,他的样子那样挺拔,气质威风,他是多少少女心里如意的郎君。
白玛抱着丹珠的腰,在他耳边说:“丹珠,你看贡布,他佩着刀的样子,像要冲锋陷阵的战士。”
凛冽的风吹红了少女的双颊。
丹珠说:“我觉得少爷要比贡布更威风些。”
“可是我更喜欢贡布。”
白玛不敢大声地说话,由于如今她仍旧是贡嘎甲央帐中的人,他们之间没有爱情,却总在亲热,将那当做一件不需要爱意的平常事。白玛年纪不大,可也知道几件这世间的风尘事,譬如,谁的侍女私会了谁的护卫。
她问丹珠:“你还是处子吗?”
“什……什么?”
“丹珠,你是否曾有过女人?”
“没有。”
丹珠没说谎话,他不曾有过女人,可他曾有过男人,那是夏日的一晚,他与诺布在湖边的树林里……他新奇、羞怯、因为情爱昏了头脑。
白玛说:“你该长大了,过些日子我找个朋友陪你,你喜欢什么样的?”
“白玛,我想我不需要,我现在要做的只有照顾好少爷。”
丹珠再次陷入了伤感,他与诺布回不到曾经了,他甚至无法想象回到官寨之后要怎么面对他,他不敢去回忆他的笑,不敢用意念触碰他温暖的身体。
丹珠一时间自责到想要结束自己的生命,他又开始看贡嘎甲央的背影,他束着长发,身着一件崭新的狐毛的袍子,脚蹬牛皮靴,他是古画里的骑士,是上天偏爱的年轻人,他不温柔、不亲近,这却使他更无暇,更耀眼。
丹珠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令自己醒过来。
身后的少女唱起了长歌,山坡上干枯的草群,像是麦色的、白色的、灰色的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