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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重山略略抬手:“无妨,你有何缘由说来便是。”
宴云笺直起背脊,抬手微顿后,合抱于胸前推出,这是一个礼数周到的梁朝晚辈之礼:“姜将军,请恕云笺言语无礼。”
他声音低低:“一来在下此身微贱,若进族册,恐扰姜氏英烈安宁;二来皇上当不愿看见在下成为真正的姜氏之子,必定有旨在先,将军此举日后若露,便是欺君抗旨,实在危险;三者……”
这第三条原因,他默了很久才微微启唇:“于我本心,也不愿更名异姓,改入他门。”
姜重山和姜眠都还没说话,一旁姜行峥先淡淡笑了:“我原还想会有多失礼,这第三条你本可不说,只凭前两项也足以说服父亲。要这么听,你前面所说的倒像是你不想改姓为姜的借口。”
宴云笺声音发涩:“绝非如此,在下只是不愿有半分欺瞒。”
他们这一问一答落地后,偌大祠堂内很久都没再有声音。
在这样的安静里,姜眠忽然再度弯腰。
她双手一起搀着宴云笺手臂:“宴云笺,你先起来。”
当时在书上看到这一段时,她只是拼命速记,而不太理解。但此时此刻站在这里,面对着他二人——一个是她无比了解的父亲,一个是来此之后相处最多交道最深的人。
一瞬间就通透了许多东西。尤其是,他们二人对待此事的立场。
姜眠加了一点点力气,但仍然很柔软:“我知道你手臂也伤的重,所以不敢太用力碰你。你站起来,我帮你和爹爹说好不好。”
宴云笺不可抑制地侧头。
这一刻,她手碰触的不是他的躯体,而是他的心。
“姜姑娘……”他唇几不可察地抖。
“听阿眠的,先起来。”姜重山道。
宴云笺缄默,静静顺从姜眠的手势站起。
姜眠侧头看他一眼,见他站的还算稳,看不出是折骨后勉强站立的模样,略放心,松开手迎上姜重山温和思虑的目光。
“爹爹,有些话宴云笺他不好说。”
姜眠停了一下,这一瞬间她脑海中涌起许多画面——他说自己是乌昭和族人时的坚定,以乌族手势发誓的庄穆,郑重其事说绝不辜负语气里的肃凛。
她低声道:“他是乌昭和族人,这身血脉是他最珍视的,重逾生命,不可舍弃这个身份另入宗族。但是世人对乌昭和族成见太深,如果宴云笺直接讲明他对自己身份的重视,便仿佛低视姜氏一门,所以他没有办法讲的再清楚了。”
宴云笺的姓名代表他的身份,这身份的背后,是支撑他的信仰。但,甲之蜜糖,乙之□□,这一点在姜重山看来,恰恰这层身份与信仰是枷锁,是泥沼。
他想赋予宴云笺一个新的身份,让他斩断过去,这绝对是为了宴云笺好。
姜眠的目光在他二人之间巡过一回,软声道:“爹爹的考量,宴云笺心里也都明白的,正是因为明白,他才会这样惭愧。”
姜重山把落在姜眠身上的温和目光收回来,再看向宴云笺。
他面容比方才更苍白,这一刻近乎透明。
“阿眠说的,是你心中所想吗?”
宴云笺心尖刀绞般的悸痛。
他碎裂的、一个人捡也捡不过来的脊梁,全都被她拾起拼好还给他了。
思绪恍惚刹那,他在想,若就这样应一个“是”字,他是不是也太不堪了。
碧风长歌(二)
日光寸薄, 在满室静寂中化为一缕微烟。
沉默的时间不长,宴云笺低声道:“此身骨血,乃父所遗。污也好, 败也罢,我不能弃。”
姜重山问:“倘若我不肯答应呢。”
他说完不等宴云笺回答,转身走向祭桌, 取过三炷香燃了,竖在炉灰里。
“你说你此身卑贱,这只是你的托辞。你够谦卑, 也很稳重,但从未觉得自己低微,你分明——以身为乌昭和族人为荣。这样骄傲心性, 姜氏先烈有知也会喜欢的, 这第一条就不成立了。”
姜重山回头,目光灼灼:“我们不会在京城久居, 无论是你姓名还是姜氏族册,我都有把握保它一世平静, 你也无需担心。”
姜眠眉心微拧,上前一步:“爹爹……”
“阿眠,这事你别管,我要听他自己说。”
姜眠只得抿唇,忧虑地向宴云笺望去一眼。
她知道宴云笺聪慧, 也清楚他会懂姜重山的良苦用心, 可现在, 姜重山将所有说法推翻, 将宴云笺架在这个进退不得的境地里,让他做选择, 这几乎是逼迫。
过犹不及。姜眠一颗心不受控制地跳乱了节奏,无意识绞紧双手看宴云笺,不知他会说出怎样的话。
终于,宴云笺薄唇轻启:“此事……我亦不肯让步。”
姜行峥蹙眉:“宴云笺你……”
“你也别说话,”姜重山冲姜行峥挥挥手,问宴云笺:“你打定主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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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姜重山道:“我知道你们乌昭和族人讲究举头三尺有神明,你在的此处,是姜家六十七位先烈眼下。你还是不肯,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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