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从前是，现在亦然175

　　凌珑闭上眼睛，轻声开口。
　　“你的人生，应该有一些，除了你弟弟之外的东西。”
　　“你首先是一个独立的人，才是其他。”
　　背后沉默很久，久到凌珑已经开始筹谋下一句更冷情的话，以便一次性把这个人类推开。
　　人类不属于森林，山神不属于爱情，他们不能属于彼此。
　　但他低估了李南溟。
　　“不是。我不是独立的人，我离开我弟弟就会死，我相信他也不想让我这样吧。是吗？”
　　李南溟不仅说，还做，他那双劲瘦有力的手划过冰冷的手铐，握住凌珑被束缚的双手，力度很重，好像在克制着某些怒气。
　　凌珑挣扎，可是怎么挣扎得开，李南溟那么用力，不仅握住他的手，还欺身压住他。
　　“他不会舍得让我死掉的，是吗？”李南溟又问一次。
　　他靠得太近，凌珑不仅听到他低沉的话语，还听到自己怦怦的心跳声，还有地心处传来的更强烈的颤动声。
　　凌珑不知道该作何选择、作何回应，李南溟显然等不及，已经剥去他本就凌乱的长裘，在晨光拂过他身体时，用手指在他身体上追随晨光的踪迹。
　　“叫哥哥。”剧烈的波澜中，李南溟锲而不舍地命令。
　　凌珑闭口不言，因为他只是在心里叫了一声哥哥，大地就重重一颤，他听见山洞外鸟兽的惊呼，听到河水的颤抖，听到龙的呼号。
　　凌珑在疼痛里闭上眼睛，缄口不言。
　　他是山神，只爱众生，绝不偏爱某人。
　　后来的几天，凌珑一直被囚禁在自己的山洞里。
　　李南溟每天会外出一会儿，每次回来，都会带着一篮新鲜的野果，和一捧甘甜的泉水。
　　凌珑用灵力偷偷看他，看到他爬到树上摘果子，因为不熟练而几次滑下来，皮肤被擦伤，看到他去泉水边打水时遇到了猛兽，于是悄悄用灵力帮他将猛兽赶走。
　　看着近在咫尺的洞口，凌珑无数次想要起身逃出去，无数次放弃这个念头，等待李南溟回来，将汁水充盈的野果喂进自己的口中。
　　其实他根本不需要吃东西，不需要喝水，他只需要灵力。
　　但当李南溟一边边问他“好吃吗？还要吗？”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点点头。
　　他知道他和李南溟无法长久，那么就让他最后贪恋这些时日。
　　最后，最后。
　　很久没有去藤蔓处补充灵力了，没有灵力，凌珑越来越虚弱。没关系的，凌珑甚至想，虚弱也好，这样他就不是最强的了，他就可以不当山神了。
　　但这只是过分美好的幻想，凌珑也低估了自己爱护森林的程度。
　　但是森林出事的时候，山神的本能被唤醒。不需要谁来通知，凌珑能够感受到森林里有事发生，几乎是第一秒就用灵力解开了手铐，飞出去。
　　这几日大地一直在持续低频震动，一处山洞塌方，一窝野兔被困在里面出不来了，里面还有好多只刚出生的小野兔，还没来得及看看这片美丽的森林就要离开。
　　凌珑急忙赶去，用灵力硬生生将塌方的山洞重新打开，将那窝野兔救出来，又将灵力注入它们奄奄一息的身体里。
　　这边刚忙完，又有小动物跑来拽着他往山顶去，原来是两个狼群因为争夺领地大打出手，周围一片食草动物吓得四散飞跑，不得安宁。
　　又有小梅花鹿、小野猪甚至小昆虫跑到他跟前排队，说自己的毛掉了，自己的耳朵受伤了，自己的翅膀不好用了，需要山神大人帮忙修理。
　　凌珑忙得团团转。
　　一只刚降生不久的小龙飞到他身边，化作人形，奶声奶气地问他：“山神大人，这些天你都去哪里了？我们都找不到你哇！”
　　凌珑羞愧万分，嘴上没说话，手里愈发努力地为小动物们处理问题。
　　几只大龙飞过来，沉默地帮凌珑处理小动物们的问题。凌珑很感激，抬头想要感谢他们，却没有得到好眼色。
　　“帮你是因为龙族的使命便是守护森林，帮你不代表认可你了，你跟那个人类待在山洞里这么久，谁知道你们在里面干什么？”他看了一眼凌珑脖子上，蹙眉道，“啧！”
　　那些大龙飞走了，留下一群小动物鬼鬼祟祟地伸头打量凌珑的颈脖。
　　凌珑扯了扯长裘，遮住颈脖上若隐若现的吻痕，慌张飞走，飞到古塔里。
　　双生藤蔓安静地缠绕着彼此，等待凌珑的到来。
　　凌珑一走进，绿色的荧光就如同萤火虫一般泛起，围绕在他的周身，轻盈起舞。
　　凌珑贴上藤蔓，像往常那样等待灵力注入他的身体。
　　这是安静的一瞬。
　　绿色的荧光依然在凌珑身边舞蹈，但是灵力没有动静，没有像往常那样，如流水般涌入他的体内。
　　凌珑睁开眼，有些慌张。他看藤蔓今天的样子，好似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他以为是自己想多了，于是再次将手放在藤蔓上。
　　死寂一片。
　　除了周围偏偏舞蹈的绿色光点——好像无数个小精灵在嘲讽他失去了藤蔓的青睐。
　　……为什么？
　　凌珑慌了。
　　他想到刚刚那只大龙看他颈脖的眼神，想到那只小龙问他这几天都去了哪里时他的慌乱。
　　凌珑怔怔跌坐在古塔里。
　　原来，他从来都不是一只好小龙，一位好山神。他是贪婪而自私，以为不主动回应李南溟的示爱，只是被动承受，就能安全地混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