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想我还去那么久19

　　第一次时还觉得新鲜有趣，后来也便习惯了，甚至有些讨厌。
　　因为每一年的祭山节，注定会发生三件事。
　　第一件事，吵架。
　　绿野村的老人们对山神有谜一样的崇拜，可是年轻人却不屑一顾。
　　老人们会提前一个月就开始准备祭山所需的祭祀品，还会挨家挨户地交待年轻人要准备开始吃素了，还会拉着小娃娃们不厌其烦地讲祭山节的由来。
　　老人们对娃娃们说：“很久很久以前，绿野村还是个山沟沟的时候，轰隆一声！泥石流来啦！咱祖先差点死了嘛，突然山神从天而降，一挥手就将泥石流给止住了！”
　　“哇！”小娃娃们听得津津有味，“那山神长什么样啊？”
　　老人们神秘道：“据说他头发很长，穿着一身黑色的古代人衣服，还会飞呢！”
　　这时，家长们就会把自家孩子揪走。
　　家长对老人说：“咱绿野村以前是靠山吃山，您有这种迷信也正常，但现在修好路了，我们的娃儿以后都可以去大城市打工，哪里还要祭山啊，这不是浪费钱嘛！”
　　这样的对话会一直持续到祭山节当天。
　　比如现在，大家前往古塔的路上。
　　凌珑捧着一碗鸡肉，跟着村民的队伍往山上走，耳朵都要起茧了。他低头看这碗鸡肉，口水差点儿没流下来，可他不能吃，村里的叔叔阿姨说了，这是要献给山神大人的。
　　凌珑有些不满。
　　人类不知道山神是否真的存在，但他是知道的。
　　他可太羡慕山神了，山神平白无故就能吃那么好吃的鸡肉，想剜下他的龙鳞就剜，老人家们还会为山神说好话——当山神可真是太好了！可惜他颜色太浅，是没机会了。
　　他瞄了一眼身边的李南溟，小声问：“哥哥，你相信山神的存在吗？”
　　李南溟瞥他一眼，“怎么又问。”
　　每年祭山节，凌珑都会问李南溟同样的问题。
　　“说不定你今年想法变了呢。”凌珑说。
　　李南溟抬眼看远方的森林，回答：“相信。”
　　又是一样的回答，凌珑想，哥哥每年都说相信，他问为什么，哥哥只说跟山神许愿很灵，他追问许的什么愿，哥哥又不说话了。
　　今年，凌珑换了个问法：“你去年给山神许的愿，他帮你实现了吗？”
　　不知为何，李南溟深深看了他一眼，收回眼神，答：“他一直在实现。”
　　祭山节一定会发生的第二件事，有关山神。
　　就像现在，村民们捧着祭品来到森林古塔前，逐一将祭品放在塔下，双手合十对山神许愿，然后烧掉一沓纸钱，离开。
　　六年来，凌珑没有许过一次愿。
　　他不是人类，对于山神也始终无法产生崇拜，况且，六年前山神在他龙尾留下的伤疤至今未消，成为他漂亮龙尾上一道永恒的丑痕。
　　来到古塔前，凌珑学着人类双手合十，每每此时，他会通过灵力感受到山神的存在。
　　山神大人就在不远处的树枝上坐着，眯眼享受人类的崇拜。
　　睁开眼，凌珑看见因为焚烧纸钱而腾起的浓烟。
　　他不明白，山神大人如此在意森林的环境，却为什么在此时，对这些烟尘视而不见。
　　祭山节一定会发生的第三件事，有关爷爷。
　　爷爷不被允许参加祭山仪式，人们说，爷爷身上背着人命，晦气。
　　“你不知道你爷杀过人啊？”六年前的祭山节，有人这样对凌珑说。
　　当时的凌珑愣住了。
　　他忽然想起李南溟父母离开绿野村时，李显贵就是这样说的，当时凌珑还以为那是污蔑，谁知竟是真事。
　　凌珑去问爷爷怎么回事，爷爷不愿意说，只说“都是旧事，我都忘啦”。
　　后来，凌珑逐渐从村里其他人口中拼凑出了完整的故事。
　　很久以前，爷爷还是十八岁时，和李南溟的奶奶看对眼儿了，可是李奶奶是李家的童养媳。
　　李奶奶嫁到李家后，经常被李家人打骂，最严重的那次，李奶奶的腿都被打瘸了。
　　爷爷都将这些事情看在眼里。一天晚上，爷爷扛着斧头进了李家，至于发生了什么，谁都不知道，总之那晚，李奶奶的丈夫死了。
　　后来，爷爷去坐了牢，判的是过失致人死亡。若干年后，等爷爷刑满释放，李奶奶已经离开人世。
　　凌珑知道这事儿后差点没缓过神来，不仅仅是因为爷爷杀了人，还因为……
　　“爷爷，龙在人类世界，是不能杀人的吧？犯了戒律，是要回森林受刑的！”
　　“还有还有，看对眼儿是什么意思哇？是不是亲近人类的意思？爷爷你小心山神大人也把你的龙鳞剜下来哦！”
　　“我没有杀人，那是意外。”爷爷只回答他前一个问题，“山神也没有责罚我。”
　　凌珑愣住了。那为什么村里人都说爷爷杀人了呢？如果是意外，为什么爷爷还要去人类的监狱坐牢呢？山神又为什么置之不理呢？
　　爷爷又说：“我也不会再回森林了。”
　　“……啊？大龙也是每六年就要回去一次的呀。”
　　爷爷上次回去，便是到森林里接七岁的他一起来到人类世界。
　　爷爷笑了笑，摸摸他的头顶，仍是说：“嗯，我不用再回去了。”
　　之后的每一年，凌珑再问爷爷，爷爷的回答总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