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38
薛诏大笑出声,正愁找不到机会将楚北岌拉下马来,谁想料他自取灭亡,与燕无渡厮混在一起。
若是让天下人知道被他们捧上神坛的道祖与满身杀孽死有余辜的魔头在一起,这将是多大一出好戏。
来者再次开口,“我要你帮我个忙。”
薛诏还沉浸在突如其来的狂喜之中,“但说无妨!”
“杀了燕无渡。”语气平静地仿佛在说收拾掉地上破碎的杯盏。
薛诏脸色变得阴晴不定,“你疯了吗?杀了燕无渡我们就少了一个扳倒道昀的筹码?你这是在作茧自缚!”
他镇定自若平视回去,“我要你,立刻,杀了燕无渡。”
仰起脸的动作让檐帽脱落,薛衍成原本尚显稚气的脸在此时变得阴谲难测,望而生寒。
他是由燕无渡创造出来的,相当于一个衍生体,衍生体无法对本体进行攻击,否则会遭到灭顶的反噬,所以他只能大费周章地借刀杀人。
薛衍成勾起嘴角,推开犹豫不决的男人,“你要是不即刻履行我的命令,我会让你几百年殚精竭虑布下的棋局功亏一篑,反正我一条贱命,搭上薛家几万年的荣光作赔,再值得不过了。”
他走上前,拿起桌上那只紫砂茶壶,它粗糙,廉价,在一众珍奇异宝,金碧辉煌的大堂里显得格格不入,据说是薛诏亡妻所留,即使并不贵重,但格外受其钟爱。
真是深情呢。
薛衍成细细打量着,满脸动容,下一瞬,他神色如常将其摔在地上,紫砂粉碎炸开。
薛衍成毫无意味地笑,“可以试试看。”
随后,薛衍成走进潇潇大雨里,没有留下一点痕迹,除了破碎一地的砂壶碎片。
薛诏愕然。
早在他答应与薛衍成合作时就该意识到,对方是一只会随时反咬一口的毒蛇,他以为捏住薛衍成的七寸,对方可以任自己操控,殊不知到最后,自己才是那只被捏住七寸的困兽。
或许薛衍成忽然的反目不是没有预兆的。
早在薛家对他进行惨无人道的虐杀与侮辱,他仍跟条没骨头的狗一样回头摇尾乞怜。
早在灵力低微,却仍能凭借残暴的手段在吃人的九重地狱活下来,并一步步杀到至高掌权者的位置。
早在明明对自己这个罪魁祸首恨之入骨,却还是为了共同扳倒楚北岌,对他跪拜,谄媚,将姿态放到最低。
有时候薛诏也不明白,明明知道对方狼子野心,却为何还是与他共谋。
兴许是将他踩在脚底的愉悦,兴许是被他卑微低下的态度取悦到了,竟无意识一步步走入他布下的,明晃晃的陷阱里。
薛诏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人可怕至极,因为他是为了达到目的,连自己都可以出卖的人。
*
月神山,干元宗。
石室静谧无声,连墙上的烛焰都不曾跳动一下,只有棋子碰撞的声音。
“啊,我又输了。”
一个非男非女的声音响起。
棋盘另一面那人却没有丝毫胜利的喜悦,冷玉般毫无生气的手将黑白棋子归位。
“阿楚,昨日与你同说之事,你要作何取舍呢。”
声音婉转娇媚,似乎是在撒娇。
“我心中有数。”楚北岌道。
“那我就当阿楚同意啦,”声音兴高采烈道,“我早就说过,成神的本就该是你,所有人都认定你神主转世,那么你就是,是燕无渡抢了你的,只要走完最后一步,夺取他的神躯,你我都可得享永生之乐,天上地下,都是我们的。”
声音的主人由黑暗中跑出来,将他死死抱住,亲昵地脸贴着脸,祂道,“阿楚,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了,你会高兴吗?”
楚北岌沉吟片刻,道:“嗯。”
“那你要保护好燕无渡的身躯哦,我不想要那么丑的身体。”
“会的。”
寂静与黑暗将二者包围。
一阵阴风陡然吹过,烛焰亮了一瞬,陡然照亮祂的脸庞。
瞳孔淡灰,目若寒星,五官深邃而立体,笑起来有几分邪气与不羁。
祂分明就是燕无渡的脸!
那是楚北岌的心魔,是他臆想出来的执念,也是他恶念的源头。
*
两段不属于他的记忆涌入燕无渡的脑海中,傀儡灵丝可以承载一段记忆,从目睹者或者接触者的脑海里抽丝而出,它只是一个载体,不存在篡改的可能性。所以这两段记忆是真实存在的。
燕无渡怎么也没想到是这种结果。
他们都没说谎!都想着要自己的命!
从前自以为最熟悉的人,在他死去的八百年里变得陌生,变得面目全非,这种变化让燕无渡觉得毛骨悚然。
他浑身冷汗,夏风一过,遍体生寒。
仿佛沉溺在一片冰冷的深海里,眼前是拨不开的迷雾,迷茫的忘记了呼吸,就在这片深海里不断下坠。
“你在干什么?”
一声不怎么高兴,近似于呵斥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索与沉默。
燕无渡惊地一抖,猛地抬头看去。
楚北岌脸色如常,却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莫名有种平静水面下,有着波涛汹涌的暗渊的错觉。
燕无渡一下子坐正,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前一刻还在趴着睡觉,刚从睡梦中惊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