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82
感受着齐楹胸腔的震颤,片刻之后,执柔低道:“陛下心里难过吗?”
尚存的死,以及太多难以完成的事。
他听罢沉沉一笑:“很多事,朕来不及难过。”
怎么会不难过呢,尚存的死讯传来时,他一个人在承明宫里坐了很久,感受不到时光的流逝,甚至无法判别一天中的十二个时辰,直到张通问他要不要掌灯,他才知道已经入了夜。
这些年和尚存相处的细节,像是走马灯一般在他的脑子里走过。
尚存死了,那么过去的那一部分齐楹也跟着一起死了。
只是渐渐的,他就想通了。他觉得自己很快就会去另一个世界见尚存了,想到这一重时,他竟然发自内心地感受到了释然。
“老师在教朕读书时,有一句话常常喜欢挂在嘴边。”齐楹换了个舒适的姿势,牢牢将执柔圈在怀中。他的两只手落在窗沿上,左右手臂成为了禁锢她的堡垒。
他开辟出这一块方寸之地供她容身,好像可以替她抵御一切风雨。
“今天,朕想把这句话也说给你。”
“用国者,义立而王,信立则霸,权谋立而亡。”
这是《荀子》中的一句。
齐楹说完后,又为她解释说:“为人君,既要树立道义,又要讲求信义,唯独不能只用谋略。”
顿了顿,他又说:“就像方懿和,他追随朕,从来都不是因为朕用什么手段,而是当日你救他性命的恩情。他跟随朕,是为了报你的恩。”
报恩。这是执柔没想到的。
“臣妾,也只是举手之劳。”她小声说,“没有想着要靠这份功劳来要他回报。”
“朕知道,方懿和他也知道。”齐楹怕执柔觉得冷,将她抱得更紧,“但这两者并不冲突。”
山风吹得人也有几分慵懒,齐楹抬起手,轻轻拨弄着执柔鬓角的头发:“朕的小女君记得了吗?”
女君。
执柔垂下眼,轻声问:“陛下为何用这个称呼唤臣妾?”
不只是一次半次,齐楹将这个称呼堂而皇之地挂在嘴边,如今几乎所有人都默认了这个称呼,当作是齐楹对皇后的宠信。
齐楹笑:“朕记得自己从殷川回来那一日,才走到椒房殿的门口就听见你在训斥明堂丞。中气十足的样子,只怕是人人都要敬你畏你,这不是女君又是什么?”
说完后,又补充:“一个称呼而已,不要想那么多。”
群山、蓝天、白云。
还有长安。
齐楹看不到,却在用心感受着风里的味道。
除了冬日里的冷冽外,还有执柔发上的淡香。
“朕会下一道旨意,将老师葬在望螓山上。”
“望螓山?”
“嗯。”齐楹的脸转向南方,“那是殷川最高的山,也许在天气晴好的日子里,可以望见从赤城飞来的大雁。”
南北相隔,路远音疏。
“执柔。”
“嗯。”
“朕想带你再去看一个东西。”
他握着执柔的手,缓缓向长秋塔东侧走去。
黄褐色的墙壁渗透出陈旧的味道,以及依稀的残余的檀香。大亮的天光也很难将这里照得通透,齐楹带着她,走到了一面墙的前面。
执柔举起灯,墙上挂着一幅画。
是一个秾丽动人的女子,她靠着八仙榻,一只手拿着团扇,神情安宁沉静。
上面有题字,画中的女人正是孝宁皇后。
作画的人并不是宫中的画师,上面印着的是先帝的私印。画工并不算极致的巧夺天工,却将画中女子眼底眉梢的神韵画出了十成十。一笔一画间的情意是做不得假的。
“朕有些忘记她的样子了。”齐楹看不见,却仍仰着脸,面向着画的方向,“你来替朕讲讲,好吗?”
很多东西是可以靠反复重申加深印象的,而有些却不能。
执柔一字一句地描述完孝宁皇后的容貌之后,齐楹微微摇了摇头:“朕还是想不出。”
他叹了口气:“不是你的错,朕那时候,还是太小了。”
忘了便是忘了,再也无法挽回,任凭山崩地裂,都弥补不了遗忘的代价。
他抬起手,用指尖碰了碰这幅画。
“你说,这幅画、这座塔,甚至是整个未央宫,千百年后会是什么样子?”
“臣妾觉得,”执柔顺着他的指尖看向画中的女人,“大概是沧海变桑田了吧。”
齐楹仰着脸,笑意浅浅的:“败的人死了,赢的人也死了。忠臣死了,奸臣也死了。不论是朕、是你、还是别的谁,都是会死的。这座塔、这幅画,还有未央宫,都是留不住的。”
说到这,他又转过脸,朝向她的方向,任由执柔手上的烛光照亮他整张脸。
眼上的丝绦上绣着银色的竹纹,在光下微微发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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