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在他的世界里,爱是要送她远离是非之地,爱是要给她出路和自由。
而执柔的爱不同,她从始至终都要坚定地选择他,排除万千险阻,也要向他走去。
他们就这样一坐一站良久,齐楹轻轻叹了口气。
“你想好了,不要后悔。”
在烛火安静燃烧的光晕里,执柔平和说:“臣妾站在这,就是千千万万个大裕的子民站在这,与陛下同生,也与陛下共死。”
许多年后,齐楹向别人提起这一天的执柔,目光中都带着缱绻的情意,他说:“执柔不仅仅是朕的妻子,她更像是一名勇士,她比朕有更顽强的意志,她比我们所有人想象得还要勇敢。”
听执柔说完这些话,齐楹扶着桌子站起身来,他低低沉沉地说:“送朕一些你的东西吧,什么都行,朕将会一直都戴在身上。”
那个晚上,月明星稀,月光把承明宫的偏殿都照得雪亮。
齐楹跽坐着,执柔站在他身边,轻轻摘下他的冠,任由他满头乌发垂落在月夜的清晖之下。
她手中握着一把银色的剪刀,轻轻剪下齐楹的一缕头发。再抬起手,另剪下自己的一缕青丝。
挽作同心结。
齐楹笑着将这一缕头发装进荷包里,佩戴在身上。
“执柔,朕同你说好了。”他拉着执柔的手,叫她靠在自己怀里。
“不论明天发生什么,你都不要轻举妄动。你只需要坐在那,朕会叫人护着你。”
执柔不知道将有什么事情发生,但她仍然轻轻点头。
齐楹把头靠在她肩头,继续说:“也请你,不要怨恨朕。”
*
永熙十二年,二月十一。
长安城肃杀的时局中掩藏着血液的腥。
齐桓的兵马已然逡巡于函谷关之外,随时将会越过关隘,冲破大裕的最后一道防线。
薛伯彦终于从栎阳的大营回到了长安。
过去朝堂上总是人声鼎沸,这一天却只剩下死一般的安静。
文臣们都眼巴巴地望着薛伯彦,希望他能神兵天降,救众人于水火。
又有人盼望着齐楹能开金口,让他们告老还乡,早日收拾东西远离战火。
那一天的齐楹面色苍白如纸,坐在案席后面,压抑地咳嗽着。
于是众人再次把目光投向垂帘后的皇后,可惜珠帘摇曳逶迤,看不清皇后脸上的神情。
“陛下,咱们不如迁都吧。”这是薛伯彦说出口的话,他今日虽不曾戎装上殿,但从他官服的领缘处依然可以看见金丝软甲的金边。
“去洛阳,或是别处都可以。臣这阵子已经找了几座不错的城池,只要陛下首肯,咱们即刻可以动身。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迁都,不过是弃城而逃的另一个托辞。
“离开了长安,还会去哪?”齐楹苍白一笑,“如丧家之犬,还是如过街老鼠?”
“以退为进。”薛伯彦的语气分外强势,“固守长安一座孤城,只怕是死路一条。”
“臣近来也找过人来望气,他们都说长安的龙气已经散了,倒是洛阳的天空中常有祥瑞之兆。这是上天给我们的指示,陛下还是要顺应天意。”
薛伯彦的目光环视群臣,无人敢与之对视,齐楹缓缓抬起头,还没来得及开口,便是一阵压抑不住的咳嗽,他拿着帕子掩住唇边,却有星星点点的猩红沾在了素白的绢帕上,他面若金纸,摇摇欲坠。
不知是谁高声喊了一句:“陛下这是怎么了?”
离得近的几个大臣都变了脸色,薛伯彦离他最近,下意识上前一步想要去搀扶他。
他的手才碰到齐楹的胳膊,余光所触之处,猛然发觉齐楹的掌心有冷刃的寒芒闪过。
薛伯彦心下当即大惊,急欲后退。
齐楹却在此刻抬起头,手中那把淬了毒的匕首狠狠向薛伯彦的颈上抹去。
年轻的天子唇角还挂着血液的猩红,将他的薄唇染得愈发凄艳。
那双浓黑的眼眸,带着冷冽的机锋与寒意。
颈间一凉,薛伯彦难以置信地伸手去摸,满手黏腻,血溅三步。
他猛地扼住齐楹的喉咙。
此刻的薛伯彦,再也说不出话来,喉间只有荷荷的风声。
齐楹被他紧紧扼住,那双如湖水般的眼眸,却带着如释重负的轻松与视死如归般的释然。
齐楹的眼睛已经逐渐能看见人影依稀的轮廓,所以才能一击即中。
脖颈间薛伯彦的手越收越紧,齐楹几乎无法呼吸。
大臣们呼喊声,禁卫军的短刃交接声都渐渐远了。
耳边只隐约听见珠帘相碰的声音,一个婀娜的影子出现在他的视野范围之内。
玉坠珠摇。
看不清她的脸,齐楹却知道她是谁。
第46章
齐楹心里是想要对她笑一下的。
这些年来, 他其实没觉得自己做成过什么事,受制于人,家事国事都不能由他做主。可这一次, 比他想象得还要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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