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棺木147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
  “方才柏澜玉说什么?谢煜又说什么?”
  “我明明早上才接到家书。”
  “他说他好想我,他说他想跟我长长久久的。”
  “战事平定,他怎么会回不来呢?”
  奚砚忽然站定,举目望去,是一条长长的甬道,连着敬书房,尽头是门庭寥落的冷宫。
  转眼回望,这条路小时候总觉得很长,每次去冷宫都要小跑,还要感觉跑很久,可这么一看,好像也没有多长,整座宫城好像也没有多大,否则怎么会连一个人都塞不下。
  大概是挂念着人,所以再短的路,都显得漫长。
  那谢墨从北戎回来,岂不是觉得这条路要长到看不到尽头……
  不对,他们说谢墨不会回来的。
  不对,他说他会回来的。
  他就这样一步一步走到了门口,承端等了他良久,看到他的时候吓了一跳:“大人?!你怎么了?!”
  奚砚动了动唇,入耳的声音都会变成一阵嗡鸣,什么都听不真切。
  只能远远的,在银装素裹的长街上看见了一个人朝他们跑来,身影跌跌撞撞,手里拿着什么东西,一边跑一边还在抹眼泪。
  离得近了,才发现是成蹊。
  ……是成蹊么?他为什么在哭啊?
  成蹊一跤跌在他面前,抱着他湿透的靴子泣不成声,断断续续的字句落在奚砚耳里凑不齐一句完整的话,只是承端忽然也在一旁跪下了,两个人揪着自己的衣角在哭。
  奚砚迟钝地迈开步子,那两个人的力气太大了,几乎要把他带倒。
  他什么都不想听。
  奚砚在两个人的搀扶下站起来。
  他也什么都不会信。
  除非……除非……奚砚死死攥着承端的手,一句话都没有说。
  摄政王的讣告是第二天传遍上京城的,只说摄政王在北戎受了伤,天寒地冻,难以修养,回京城的路上伤口复又发炎,连带着旧伤复发,药石罔效,无力回天。
  沿途州县准备了棺木,天子痛心疾首,说无论如何保住摄政王遗骨,回上京城风光大办。
  在此期间,奚砚一句话都没有说过,他坐在摄政王府里,对所有上门哀悼的人全部拒绝,大门紧闭,承端代他在府中下了令,只要他一天看不见尸首,摄政王府一天不准备丧仪。
  那一日是腊月末,准备过年了。
  恍惚间,奚砚好像听到哭声和唢呐声,他推开门,零星的纸钱便飘进了摄政王府里,像是一场大雪来临之前的零星雪粒。
  不多时,大门就被敲响了。
  成蹊去开门,承端立刻扶住奚砚。
  奚砚不动声色地推开他,一步一步地往外走去。
  他还没走到门口,成蹊撕心裂肺的哭声尖锐入耳:“王爷——!!!”
  那一声王爷如一把尖刀,戳破了他好多幻想。
  他身形狠狠一晃,但还是稳住了,每一步都好似千钧之重,映衬着漫天哭声,大街小巷都在哭,哭得他震耳欲聋,哭得他心烦意乱。
  有人跪倒在他面前:“奚大人请节哀,请让摄政王回家吧。”
  奚砚一声不吭,把人硬生生地从地上拖了起来,然后往旁边一推。
  他走到棺木边,终于说了这些日子的第一句话:“开棺。”
  “奚大人,摄政王薨逝多时,您……”
  “开棺。”奚砚喉头一滚,嗓音沙哑,“我决不允许其他人入摄政王府。”
  有人长长地叹了口气,然后七手八脚地来推棺盖。
  奚砚目不转睛地盯着棺木,棺盖被一寸一寸地挪开,露出里面那人的容貌来。
  他的呼吸霎时一停。
  谢松烟,八月不见,你瘦了。
  谢墨紧闭着双眼,双手交叠放在胸前,脸色青白。
  天寒地冻,纵使多日跋涉也让这人容貌如昔,安稳得如同在棺木里悠然睡了一觉。
  奚砚猝然伸手,直到这一刻他才发现自己的指尖都在颤抖。
  手指顺着他的下颚线划过,没有面具的痕迹。
  手指顺着他的眉骨处划过,没有换脸的痕迹。
  手指顺着他的鼻梁上划过,没有……呼吸的痕迹。
  奚砚眼瞳都颤抖起来。
  是他。
  没有错,就是他。
  到这一步,已经没有办法再自欺欺人。
  “松烟。”奚砚嘴唇轻颤,在这一句唤后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成蹊猛地跪倒在棺前,撕心裂肺地哭:“王爷——王爷!你睁眼看看我,我是成蹊啊王爷,王爷——”
  承端一面去拉他,一面又准备接着摇摇欲坠的奚砚,他不敢开口,也不敢说话,奚砚看上去随时随地都能倒在他的面前。
  半晌,奚砚的手从谢墨的唇上挪开,往旁边让了几步:“进去吧。”
  成蹊扑在棺木上和人一起进去了。
  承端小心翼翼地用手环着奚砚:“……大人?”
  “进去吧。”奚砚摆了摆手,再重复了一遍,“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您……”
  奚砚身形晃了晃,一脚踢到从雪地里冒头的石块上,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去,猛地跪在了雪地里。
  承端被吓得目眦欲裂:“大人!?”
  “不用担心我。”奚砚双手深深插.进雪地里,“我缓缓、缓缓就好了。”

第75章 棺木1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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