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邶风26


  阳光下,谢墨的笑容带着些单纯的残酷,他从小活在冷宫,没有人爱他,奚清寒与奚砚的关怀是他的第一束光,可在谢墨眼中,那也与爱无关。
  他自小不懂什么叫爱,活在群狼环伺的环境,身边人疯疯癫癫,温饱都成为问题,哪里还会有人有这个闲心教给他什么叫爱。他最先学会的,是生存、是警惕、是活下去。
  奚砚慢吞吞地开口:“人活于世间,有很多种感情,爱也分很多种,有父母对孩子的爱,有夫妻之间的爱,也有朋友知己之间的爱……这个问题太泛泛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同你讲。”
  “慢慢讲就好了,”谢墨摊摊手,“刚才你说,爱分很多种,我觉得你说得对。可你刚才说的那些之中,我也没觉得有什么好的。”
  “怎么说?”奚砚摆出一副要与他促膝长谈的架势,伸手往他对面的石凳上一摆,示意他请坐。
  “你说父母对孩子的爱,可我如今对他唯一的印象,就是他把我扔进冷宫不闻不问,自生自灭。他有爱吗?或许有,可这种有,却是让我备受折磨。”
  “你说朋友知己之间的爱……我朋友很少,可信度不高。可你与我三皇兄谢栩应当也算是朋友知己了,毕竟你为他侍读,可这成为了你束缚的枷锁,这种爱是一种禁锢。”
  “你说夫妻之间的爱……”谢墨抓了抓头,“我父皇对我母妃算吗?”
  奚砚正在沉思如何与他讲,闻言短暂地跑了下神:“算的,我听姑姑说,宸妃娘娘生前,陛下是很爱她的。”
  “那就是了,我父皇对我母妃有夫妻之爱,可他照样还是纳了后宫佳丽,在她身故后,依旧把唯一的血脉、也就是我,扔进了冷宫不闻不问。”
  奚砚觉得他说的不大对,但究竟哪里不对,他又说不上来,因此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半晌,他缓缓开口:“松烟,我觉得你想的有些偏激了。”
  “你说陛下与你的父子之爱……恕我直言,其实我是觉得你们之间应该是没有的,他从未见过你,你出生后就匆匆分开,所以,应当是没有父子之爱的。”
  他说这些还有点儿担心伤害到谢墨,可谢墨一脸无所谓,甚至还同意地点了点头。
  “至于我和谢栩。我对他没什么别的感情,朋友可以算,更多是尽忠罢了。”奚砚慢慢地措辞,“但禁锢我的并不是他,而是背后更多的家族渊源与朝堂动荡,所以,这条也不大算。”
  “至于夫妻之爱……”奚砚扶了扶额,他们两个十四岁的少年,未曾成婚也未见过旁人成婚,坐在这里谈夫妻之道总有点儿坐井观天的意思,“大概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之类的吧,与所爱之人共度一生,总比独自在红尘中磋磨好些。”
  谢墨笑出声:“奚老师还喜欢探究佛法?”
  “偶尔、偶尔。”奚砚示意他别打岔,“你看呢?”
  “我觉得你说得对,可我觉得,这辈子我应该不会和谁产生有关‘爱’的联结。”谢墨单手撑在石桌上,“我不懂这种感情,又怎么能回馈给别人,所以看书上说,也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
  “爱与恨,情与欲,都不是那么简单的。”奚砚浅浅笑了下,“或许现在你不懂,未来你就懂了。总有那么个契机,你会明白的。”
  “我会么?我看书里关于爱恨之类的,都还蛮复杂的。”谢墨装模作样地叹息,小大人似的,“何必那么复杂呢?”
  他拿起书,再次读了一遍:“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本书你还要么?”
  奚砚没跟上他的思绪:“啊?”
  “这本书,你还要么?”谢墨扬了扬,“你若是不要,可不可以送给我?我多读几遍,或许未来有一天能够懂了,然后再读一遍,就会通透了。”
  奚砚带来的书大多都是自己的,一般教完都会带回去,原因无他,只担心有时候谢栩会突发奇想要哪几本,他到时候给不出来,又没有合理的说辞来解释,于是一般都会教完就带走。
  但看着谢墨希冀的目光,他摇不了头。
  “来,我得留个纪念。”谢墨看到奚砚点头,兴冲冲地拿了笔墨出来,“写什么好呢?”
  “今天是夏至,”奚砚想了下,“就写‘建衡四十四年,夏至,奚砚赠予谢松烟’吧。”
  “好!”谢墨当即应下,正好也让奚砚看看他的书法有无长进。
  谢墨一笔一划写得很认真,奚砚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忽然道:“其实你方才说的,不无道理,但这世间事从没有那么简单的。”
  谢墨疑惑地问了句:“什么?”
  “如果世界上人与人之间都能用简单的爱恨一言蔽之,那很多事情早就不会有那么复杂。”奚砚看他写的字,“夫妻、君臣、兄弟……都是如此。不懂得的人,才是少数,才是幸运。”
  一语成谶。
  十四岁的奚砚永远也想不到,在九年后,这世界上能让他最感觉到爱恨交叠、恨不得同归于尽的,居然是长大后的、他面前的少年。
  冷月光辉,建衡四十四年的夏日凉风吹不到昭安三年的年末寒冬,奚砚在月光下将谢墨瞪着,两人谁都没有说话,但彼此都清楚,对方应该是都回想到了建衡四十四年的日子。
  良久,谢墨先别开了目光:“……我记得我说过什么的。”

第14章 邶风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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