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溟濛

　　“总有办法融化的，”沈祈年闭着眼，“就算没在我这儿融化，到了下一代，下下代，一定会有办法的。”
　　宋允和没再接话，他咽下杯中最后一口烈酒，在万籁俱寂的这一刻，他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内心有什么东西正破茧而出。
　　第22章 溟濛
　　仲夏夜，狂风暴雨，电闪雷鸣。
　　房间内，双层玻璃隔绝外面嚣杂，闷雷却还是隐约从遥远边际传进来。
　　闪电如一道发光利剑，从广阔天穹垂直劈落，霎时间照亮半边黑夜。
　　柔软大床上睡着某个小小的身影，他似乎做了什么噩梦，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眉头紧紧拢在一起，胸口急促而又不规律地起伏着。
　　轰隆——
　　直到又一声惊雷炸响，沈祈年才挣扎着惊醒过来。
　　十二岁的他心智尚未成熟，一个人面对打雷闪电这类极端天气还有点发怵，尤其是刚刚还做了场噩梦。
　　他梦见自己独自坐在随波荡漾小船上，浪很大，他不得不紧握住船舷，才没有被海浪拍下去。
　　突然，他看见黑寂海中有谁在挣扎着，似乎下一秒就要沉入深海。
　　“小年……小年……”他听见有人这样叫着。
　　那声音闷闷地传过来，带着几分让人无法忽略的急迫。
　　“救救我……小年……为什么不救我……沈祈年……！”
　　突然，像是体力终于耗尽，远处那人逐渐停止了挣扎，他被困在无边无际的深海中央，缓缓沉了下去。
　　可那哀怨诘责却清晰地传到沈祈年耳边，直到现实生活中的惊雷将他炸醒，他才稍稍缓了口气。
　　窗外暴雨声持续不断，闪电一道比一道更亮，沈祈年再也无法安心入睡。那场噩梦太过真实，以至于他到现在都心有余悸。
　　他调整好呼吸，翻身下床打算下楼去拿瓶水。
　　现在已是深夜，家里一片黑暗寂静，只有窗外时不时划过的闪电为沈祈年照亮前行的路。
　　他猛地灌了半瓶水，又去洗了把脸，这才感觉回到了现实。
　　啪——
　　就在他正准备转身上楼时，身后猝不及防出现了谁的身影。
　　沈祈年手中矿泉水瓶瞬间脱离手心掌控，砸向地面，又被外面雷声淹没。
　　“吓死我了！”看清来人后，沈祈年小声控诉，“你走路怎么没声音啊！”
　　八岁的宋允和比沈祈年矮了整整一个头。他从楼上下来，面无表情抬头：“有声音的，不过外面太吵了，遮住了我的脚步声。”
　　沈祈年定了定神，这才问：“这么晚了，你下来干嘛？”
　　“我睡不着。”
　　沈祈年思索几秒：“……你先去坐一会儿。”
　　说完，沈祈年就转身去厨房忙着什么。宋允和乖乖照做，趿着拖鞋小步往沙发走去。
　　五分钟后，沈祈年端着杯东西走了过来：“热牛奶，喝了就能睡着了。”
　　宋允和没说话，他双手接过那比自己手都大的玻璃杯，径直往嘴边送去，喝了一口后又僵在原地。
　　沈祈年有点紧张：“怎么了？”
　　宋允和端坐在沙发上，只幽幽吐出一个字：“烫。”
　　那表情和反应实在太过戏剧化，沈祈年被他逗笑，不久前噩梦带来的阴霾彻底烟消云散，他脚步轻快往楼上走：“那你就拿回房间再喝吧，我先睡了。”
　　轰隆！
　　又一道炸雷响在耳边，沈祈年脚步一顿，下意识回头看向宋允和。
　　沙发上的小孩还是刚刚那副姿势，小小的身板挺得笔直。脸上表情总是很淡，对谁都很有礼貌，明明比自己还小几岁，却成熟冷静得多。
　　他坐在沙发上没有想要离开的样子，盯着那杯热牛奶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不怕吗？”沈祈年问。
　　“怕什么？”
　　沈祈年指了指外面：“闪电。”
　　宋允和摇摇头，瓮声瓮气道：“哥哥，你害怕吗？”
　　沈祈年不自然别开眼神：“我、我才不怕！”
　　“我爸爸有时候被噩梦吓醒，脸上就都是汗，还到处找水喝，跟你刚刚一样，”宋允和有板有眼分析着，“哥哥，你是不是做噩梦害怕了？”
　　沈祈年有点被别人戳中的气急败坏：“才不是呢！下次告诉你爸爸，不是所有人都这样！”
　　说完这话他就后悔了，妈妈曾三番五次嘱咐过，不能在宋允和面前提他家里的事。虽然还不清楚具体原因，不过通过这大半年的相处，沈祈年多多少少猜到了点，于是一直以来，他都和父母一起心照不宣地保护着宋允和最后的体面。
　　但他不过是个刚上初中的孩子，饶是再怎样小心都会有失误的时候。可说出去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沈祈年不知道该如何挽回，只能愣在原地。
　　沈祈年有些不知所措，这短暂的瞬间里，他曾想过无数种可能。
　　宋允和是会嚎啕大哭，还是强忍眼泪，又或是生气离开？
　　然而什么都没有。
　　宋允和还是坐在沙发上，抬头看向楼梯上的沈祈年。
　　两人隔空对视，窗外划过第无数次闪电，白光照亮客厅瞬间，他看见宋允和扯了扯嘴角，依旧没什么太大的情绪起伏，他说：
　　“我知道了，下次见面的时候，我会告诉他的。”
　　·
　　自从那场噩梦后，沈祈年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