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溟濛47

　　今天已经是沈明川出任务的第六天了。这段时间以来，沈祈年一直没有睡好过，如梦魇般，那凄惨哀怨的求救和此起彼伏的海浪声时刻回荡在他耳边。
　　他开始频繁地做梦，梦到同样的大海，同样的求救，但他依然没能看清求救人的样貌，也分辨不出那人的声音。
　　每天晚上，夜深人静时，他都只能无力地看着那人缓缓沉入海中，消失在辽阔天地间。
　　沈明川失联的第八天，何惠也开始坐不住了，她特意打电话去市局，却一无所获。
　　第九天，沈祈年又从噩梦中惊醒，他第无数次拨打了自己父亲的电话，依旧是一片忙音。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长时间缺觉导致的精神恍惚，他挂断电话后竟鬼使神差点进了短信，直到把所有未读信息都看遍了，也没能找出蛛丝马迹。
　　突然，在清理最后一个垃圾信息时，沈祈年看到了一条怪异的短信，里面只有三个字：1七一。
　　这不明所以的信息让沈祈年更混乱，正当他以为是谁发错号码准备删掉时，却猛然发现这封短信竟来自沈明川多年不用的手机号码！
　　由于工作性质特殊，沈明川特意办理了一个工作号，后来随着工作量的增加，原先的生活号码就渐渐闲置了下来。
　　也是这时，沈祈年才发现这封短信竟来自一周之前的凌晨，而那天晚上正是他第一次做噩梦惊醒时的日子！
　　他再也没法细想下去，顾不上现在已是深夜，慌乱急切地敲开了何惠的房间。
　　后来的一切都发生得很快。
　　没过几天，沈明川牺牲在边境的消息就传到了何惠这里。
　　据当时局长解释，事发时沈明川正在和禁毒队合作抓捕一起跨境贩毒致死的刑事案件，抓捕地点在大山深处，信号薄弱，而那起案件又涉及境外犯罪，牵扯人数众多，这才和家里失去了联系。
　　沈明川的遗体被找到时已经呈现高度腐败现象，为了避免家属收到二次伤害，局长陈友硬是没让何惠认领尸体，只给了她沈明川的随身物品。
　　手机、钱包、钥匙、手表，这些私人物品足以证明他的身份。但沈祈年却怎么都不愿意相信，他发疯般把那条短信拿给局长看，可那条意味不明的消息并不能证明什么。
　　况且，被一同带回来的犯罪分子也证实了沈明川的死亡。他下腹部中了两枪，死于失血过多。
　　沈祈年微弱的呼喊声根本泛不起一丝涟漪，只有沈明川的同事兼大学同学李呈华表示自己会私下调查，但由于信息太少，最终只能不了了之。
　　从那之后没多久，何惠就带着沈祈年搬去了北川。
　　临走前，何惠询问过宋允和要不要跟着他们一起走。宋允和敏锐察觉到沈家不同往常的氛围，他注意到沈明川已经很久没回家，也捕捉到何惠勉强的表情。
　　整天以泪洗面的何阿姨，变得闷闷不乐的小年哥哥，曾经充满欢乐温馨的港湾如今却笼罩着阴郁，经久不散。
　　他有自己的路途要走，纵使前方崎岖坎坷，他也要弄清一切真相。
　　他要等着宋风回家，还要告诉妈妈他其实很想她，告诉她自己和爸爸都不是坏人。
　　当时的何惠早已有心无力，在遭受严重打击后，她连自己都无力照顾，更别提照顾那个与自己毫无关系的孩子了。
　　她知道这样做相当于二次抛弃宋允和，可北川不是他的家，这里好歹还有他舅舅帮着看管，如果去了北川，宋允和就会彻底和过去的生活割裂，何惠不确定自己能一直毫无怨言地、尽心尽力地照顾他。
　　于是她让宋允和自己选择。
　　宋允和选择了留下。
　　临别前，宋允和努力踮起脚尖，小手抓住何惠手指，奶声奶气道：“阿姨，你不要伤心，我会一直查找真相，我会替你和小年哥哥找到真相。”
　　那段时间沈祈年经常把这句话挂在嘴边，他始终认为父亲死前的那条短信意有所指。可他年龄尚小，既没有足够多的信息，也没有能力，翻不起任何水花。
　　而何惠也只当是儿子过于愧疚被刺激到了，因此也没把他的话往心里去。
　　只有宋允和记住了。
　　他牢记沈祈年不被理解的每一句话，如同播撒在荒郊野岭的种子，在三年后看见宋风日记的那瞬间，彻底发芽开花。
　　·
　　沈祈年久违地睡了个自然醒。
　　他晕晕沉沉从床上起来，头痛欲裂，胃里一阵干呕，嗓子也干得冒烟。
　　他恍惚记得昨晚宋允和和自己说了什么话，但不论他怎么回忆都只能想起宋允和消寂的背影，他就在自己眼前一步之遥的距离，但那距离却仿佛隔了千万里。
　　他一脸被掏空的样子出了房门，刚想去厨房找点水喝，却正巧撞上准备伸手敲门的宋允和。
　　那人一手伸在半空中，平静的眸和十八年前雷雨夜的小男孩别无两样：“醒了？”
　　宋允和转身往厨房走：“给你做了粥，胃不舒服的话可以喝一点。”
　　锅里小米南瓜粥正咕噜噜地煮着，旁边咖啡机正在勤恳工作着。
　　宋允和抬手从柜子里找了个碗，细心帮沈祈年盛好粥，又看了眼傻楞着在原地的某人，疑惑道：“不吃？”
　　沈祈年这才回过神，他慢吞吞拉开椅子，坐下，端起洁白的瓷碗，喝了一口，又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