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而李文和找他的时候,京嘉山上又走过一年秋,檐下的柿子结了霜。
  李文和托着腮坐在窗边,柯鸿雪在书桌前作画。
  小公子怕是从未亲身经历过那些波谲云诡的朝廷纷争,说一会儿停一会儿,半天才将话说了个全乎。
  但其实柯鸿雪早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不过是宫里的贵人假孕,牵扯出私相授受,连坐查处,大理寺又在陈敬山的家里搜出了许多和后宫以及各地官府之间往来的信件,其中不乏关于朝廷政策的内容,结党营私、谋权夺利。
  这事放在别的皇帝那,可能还可大可小,小点止在后宫,论罪惩处便算完事;前朝后宫牵一发而动全身,若非伤及根本的罪过,很少有皇帝会拿一部尚书开刀。
  但问题就出在这,当今这位皇帝实在是个多疑小心的性子,自己谋反篡了位,便对任何一点苗头都格外警醒,一查就查了个底朝天,直接将吏部尚书一家端了。
  而这里面,沐景序出了多大力,做了多少推手,柯鸿雪没问,只在尘埃落定那天邀他下山,吃了顿螃蟹。
  秋天的螃蟹最是美味,配上一壶清甜的梅子酒,格外诱人。
  沐景序难得多喝了两杯酒,回山上的时候眼睛已经朦胧了。
  月光散落进小屋,他隔着窗棱望见桌上那副画,微愣了一愣。
  还不待柯鸿雪扶他回屋睡觉,他已直直地走了过去,隔着窗将画取了出来。
  白天才画好的一副,白衣青年坐在院中树下,顶上是红澄澄圆滚滚的柿子,依旧只是背影,青年面前一张棋盘,他正执起一颗黑子,欲往棋盘上落。
  很难说沐景序到底醉了没有,因为他静静地看着那副画良久,竟轻声问了一句:“阿雪,这幅画送我吗?”
  “……”
  他唤他阿雪,就好像错过的那些年,不过大梦一场,梦醒如常。
  第40章
  柯鸿雪画的一手好画,山水、花鸟、人物,柯大少爷闲情雅致起来,简直无人可比。
  沐景序第二天起床,看见屋子里多出来的一副画,怔愣了半晌,隐隐约约记得是自己找他要回来的,却不记得他喊了对方阿雪。
  而那人竟也不曾提醒。
  他洗漱过出门,柯鸿雪正在院子里练五禽戏。见沐景序出来,柯寒英眼睛一亮,二话不说便把人拉到了自己身边,有模有样地让沐景序跟着他学:“又快入冬了,学兄你这身子骨忒差,来跟我练练。”
  沐景序原不是很想理他,柯鸿雪背后长眼睛似的,径直就来了一句:“否则你下次病倒,我还抱着你绕半个山头从舍院走到医庐去。”
  他偏过头,颇为无赖地说:“你知道的,我做得出来这事。”
  他巴不得全学府上下都知道他跟沐景序关系亲密,抱着他招摇过市的事,柯鸿雪当真做得出来。
  沐景序一怔,再想说什么也都憋回去了,只能跟着这人在院子里规规矩矩地打了套五禽戏,结束的时候身上出了一层薄汗。
  “先回屋子歇会儿,等汗都散了再去上课也不迟。”柯鸿雪说着便将人领进了自己屋子,炉上热着早上刚从饭堂打回来的餐点。
  柯寒英存心照顾人的话,那可真是细致入微得令人会上瘾。
  沐景序吃着早餐,余光瞄到桌上又另放了一张画纸,墨笔寥寥落了几笔,像是刚开头的样子。
  他心下一动,佯装不经意地问:“你昨晚送了我一副画?”
  柯鸿雪执筷的手一顿,意味不明地笑了声,道:“学兄,是你找我要了一副。”
  他给人夹过去一只蟹黄包,语气放得散漫极了,说话间尾音上挑,像是带着根小钩子似的,近乎气声,如同羽毛在耳边搔过:“怎地这般吃完就跑不认账啊?”
  沐景序拿早餐的手一时间上不得下不得,总觉得他意有所指,又委实没法反驳。
  ——是不能跟无赖计较的,越计较对方越来劲;话说的越多,堵回来闹得人面红耳赤的话也会越多。
  沐景序喉结轻动,低下头喝粥,懒得再理他的混账话。
  柯鸿雪坐在对面,借着晨起的山光浅笑着看了他一会儿,若无其事地说:“今年过年还去我家吗?”
  邀约得过早了些,但转念一想,学府入了冬很快就会放假,提前知会一声倒也没什么。
  沐景序想了想,微微点了下头。
  柯鸿雪唇角扬起的弧度瞬间便又大了几分,他吃完早餐,百无聊赖地支起下巴看沐景序坐他对面慢条斯理地喝着粥,只觉赏心悦目秀色可餐。
  沐景序一开始想要随他去,可这眼神未免太露骨直接,像根刺一般钉在他身上。他忍了又忍,实在没忍住,放下碗抬头,直直地与柯鸿雪对视:“你看什么?”
  柯鸿雪倒也不虚,张口就来:“太久没画过正面的人物图画,想要多看看学兄的样子,以免作画的时候还要叨扰你坐我对面。”
  沐景序:“……”
  他视线不受控制地往旁边瞥了一下,恰好望见书桌上那张刚开始动笔的画,瞬间沉默了。
  沐景序手指微蜷,突然很想问昨晚自己是不是酒后失言说了什么。
  不然他真的不知道在这个话题上该怎么跟阿雪聊。
  但就像那夜风月楼回柯府,柯鸿雪枕在他膝上呢喃,第二日醒来阿雪没问过他发生了什么一样,沐景序也始终没开那个口。

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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