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哀民生 殊途,也未必不能同归。33


  东家连连倒退,却也是见惯大场面的,硬气地答道:“本庄做的是正经生意,棋奴那可都是堂堂正正花钱买来的。”
  “这难道就是你草菅人命的理由?”司马厝气极反笑。
  司马厝蹙了眉头,总感觉哪里有异样,正想揪起人衣领子审问一番时,却听不远处突然传来声响。
  “我生来贪妄,故而处心积虑索取讨要;生来狂寥,故而单枪匹马横冲直撞。你说呢?云督。”
  “这样的事无时无地不在发生,侯爷还想听吗?”
  司马厝确是存了试探之意。
  司马厝已不管不顾抢过番役佩刀,斩断车绳夺马而去,直到他的背影彻底消失在了眼前,云卿安才偏过头,说:“把剩余流民好好安置。至于其他的,无你的事,下去吧。”
  黑子持续所向披靡,司马厝正一边思考着下一步动作,一边伸手去拿棋子却不想触碰到了旁边人微凉的掌心。
  不多时,被司马厝吃掉的红棋子在旁边成了一堆。
  窒息般的压抑沉闷连同着一阵阵如车轮碾压过的麻木抽痛侵袭而来,张牙舞爪地在他面前磨牙吮血。
  “凑我这么近,盯上什么了?”
  “哈哈好!”东家节节败退也不恼,“今日可算长见识了,甘拜下风。”
  祸起之时,民不聊生。这些都是真真切切发生着的,真的是不想见就可以不见的吗?
  司马厝深深地闭了闭眼,抬脚朝那棋盘走去。上面仅余的几人神色麻木地望着司马厝走近。
  云卿安将棋子递给他,专注地望着他,不答反问道:“若要你认输,你可愿意?”
  他舍命所求,民生安乐。
  桌案棋局七零八落,输赢难料。
  云卿安拿过一个黑棋在手中摩挲片刻,对身边人吩咐道:“多带些人手跟上。”
  帮他出出气。
  疾风在耳边呼啸,林木不安地躁动着,风雨将摧。
  司马厝沉默地提刀踩过枯枝败叶,脚下断枝的声音被掩盖。
  他是来寻命的。
  天暗了大半,伴随着压低的呜咽声,小孩躲进大人怀里,对着惨淡的日光望眼欲穿。
  而当家的魁梧大汉们围聚起来,吃喝得满嘴流油,时不时用脏鄙的目光望向他们的货物。
  “呸!这烂骨头赏你们的,过把子嘴瘾。”
  “这妞长的倒是正,那双眼瞪起爷爷时跟放电似的,想我疼爱就直说啊……哈哈。”····又是一阵放肆的大笑,女人们面如死灰。
  如在炼狱。
  刹那间,门毫无征兆地开了,风带着沙石一股脑灌了进来。
  “老二快去关门!”骂骂咧咧间,一人嚼烂了块肉,大步朝外行去。
  里头又恢复如常。
  不知过了多久,风已停歇,门却被撞得直响。
  “他奶奶的……”话未说完就戛然而止,伴随着从流民嘴里发出的惊叫声,一具无头尸体在门口处倾倒而下,沉闷的撞地声似能敲击到人的心底里去。
  血汩汩而流,一双靴子重重地踩了上去,带起点点血迹往门槛里头蔓延。
  司马厝在昏暗中抬起脸,周身携裹着戾气,刮打过侧脸的墨发也添上了肃杀之意。
  “死有余辜,早日超度。”
  ——
  暮夜至,寒秋暴雨骤降,似天河决了口般肆无忌惮地咆哮。无人敢与之争锋,外边早已人迹罕见。
  城门处却是不同。
  未曾舍身离,停留雨幕中。
  司马厝冒雨行至,勒停了马,冷眼望着面前那驾马车。
  云卿安掀帘步出,岑衍忙上前去给他打伞。
  分明抵不住这暴雨倾盆,伞下人却立得云淡风轻。
  雨水模糊了视线,涌入眼眶时带起丝丝缕缕的痛意,而那眼底压着的是翻江倒海的情绪。
  司马厝捏紧了刀柄,指骨青白交加。
  在他身后,原先被云卿安派出去的番子追了上来,为首的那人前去复命。
  云卿安不动声色地听完,视线隔着雨帘落在喋血策马而归的那人身上。
  横刀清敌,生人勿近。司马厝竟硬生生把他派去协助的人逼得毫无涉足之机,将林寨寨头团伙灭了个彻底。
  只一人一刀,足矣。
  司马厝从马背上跳下,手一扔将刀丢在地上,那刀就这么孤零零地躺着,被雨水冲洗着血污。
  刀是借的,得还。
  司马厝周身早已湿透,玄衣勾勒得他体形越发像出鞘的利刃,孤高而冷瑟。他一语不发,转身就走。
  “站住。”城门守兵亮出武器,喝止住他。
  皇城戒备森严,到了一定的时辰必得城门紧闭,擅出擅闯者皆当论罪。
  司马厝缓缓抬手,按上挡在他面前的兵刃,将之死死卡住。
  守兵狠命抽拔未果,对司马厝怒目而视,“你……”
  “本督的人。”
  “随东厂外出办差,可还需要报备?”
  一柄木杆素纸伞出现在司马厝头顶上方。
  云卿安撑伞步至司马厝身后,望着他挺直的后背上,雨水顺着墨发流淌。
  他在怨他。
  他知道,却不在乎。
  守兵认不得司马厝,却对云卿安唯命是从,忙卸了防令人将城门打开,道:“卑职莽撞,云督莫怪。”
  黝黑的城道口,竹灯笼被穿堂风带得不安地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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