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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等阴狠。
  纵横都不忍去看。
  夜明珠长叹道:“这女子全无心肝,比我等妖道都罔顾人性。”
  纵横道:“咱们走罢小白,我要吐了!真是恶心。”
  夜明珠:“只是可怜了谪匣姑娘,向来待她不薄。虽不至于亲如姐妹,总是尽了主仆之谊,不曾亏待她。”
  纵横面露不忍:“全无心肝,啊,恶心到不知如何形容。幸亏我不认识她,合该当初谪匣姑娘不救。”
  夜明珠见她如此忿忿不平,心中微微心疼,伸手抚摸纵横的肩头:“你放心,有我在,定不许这等腌臜鼠辈近你。”
  纵横蹙眉道:“酒寮里,有人说,花魁莺啭猝毙……小枝这个鬼又是如此猝毙的呢……”
  一重又一重的疑点,层层叠叠纠缠在一起,理不出头绪。
  莺啭凝白的皓腕挂着两环红玉镯,她慈爱地望着坛子里的前花魁,神情里满是温柔。谪匣的头颅皱成枯核桃模样,大大的眼睛里是深不见底的悲苦。莺啭久久凝视着她,窗外荒寒弦月久久凝视着这一切。
  桌案上有一碟松穰肉饺儿,莺啭温柔地将肉饺儿一只一只扔进坛中,仿佛在喂自己豢养的猫犬。
  纵横心里恨恨地想,我今日真是受了大刺激了!从前并不知世上还有这等残忍之人,还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谪匣的黑白分明的眼中,流泪了。
  后来,莺啭在酥骨庭如鱼得水,逐渐地,所有人都忘了,她本来是谪匣姑娘的贴身丫鬟。便是莺啭自己,也忘记了自己从前的日子,仿佛她有的一切都是上天慷慨相赠。
  唯独幻境外的夜明珠和纵横,还有檀床暗格里困囚于坛的谪匣,知道她的枉顾人性。
  更可怕的是,无论莺啭有多劳碌,欢愉也好、悒悒也罢,每一日都不忘喂给谪匣些吃食。不许她饿死,就这样豢养着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有些时候,便是纵横和夜明珠这样的局外人看着,都觉得压抑不堪。二人默契地相视一眼,收了术法,退出幻境。
  明明是妙龄佳人,偏偏被化作魑魅魍魉。
  人心歹毒至斯。
  阳世里,怪鬼身侧松枝烧出至烈的火光。
  纵横满面不忍,捂着口干呕片刻:“这等女子,连人也算不上了!”
  怪鬼又是一声嗤笑。
  夜明珠不忍去看怪鬼,谁能想到,眼前的腌臜鬼魅,便是昔日一指琵琶动天下的美人?
  它……便是谪匣吗?
  纵横情愿不是真的。可过往一页一页铺展在前,千真万确。
  怪鬼听到纵横的声音,“对不起。”
  怪鬼闻言冷笑道:“说甚么对得住对不住?呵。二位姑娘又不是真正对不住我的人!”
  纵横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想说,对不起。想代替这个炼狱一样的人间,代替班主,代替那些给她廉价爱慕痴缠的客人,代替酥骨庭旁的姑娘们,说无数句,对不起。
  她满心怜悯。甚至想说:我不该唤你猴子,谪匣姑娘。我是真的不知道。有什么事能让你放下过往一分一毫呢?有什么事能让你稍微欢喜一些?你说,我去做。
  可她又要把这些怜悯都小心翼翼地藏起来,不让它们伤害到她。
  夜明珠道:“莺啭已死。”
  怪鬼满目怨恨,那些怨恨都要凝成疮痍:“我自然知晓。”
  纵横切切道:“谪匣姑娘,我……”
  一枝松枝被烧断,发出冷厉的声音。怪鬼蓦然紧张起来,她嘶吼道:“不!不要唤我谪匣!不能再提谪匣!!!”
  纵横蹙眉:“对不起,我——”
  夜明珠旋身过去,安抚地握着纵横的肩,轻声道:“阿酒,阿酒,先什么都别说了。不是你的错。”
  怪鬼冷静些许,她娴熟地为篝火添起松枝,娓娓道来:“后来,啧,我一心想要报复,狠狠地报复那个害我一生一世的东西。当年,明明是我一念之差留下她,她是蛇,反咬一口。后来我才想清楚——春儿,跟我这么多年的春儿也是被她害死的!倘若不留下她,春儿也不会死,我也不会如此非人非鬼!”
  洞外月华薄如蝉翼,躺入火来。
  纵横伸手,握紧了夜明珠。
  “几年前,我终于学会用猴足走动,你们是不是想都不敢想,那等境地,是如何的生不如死,活在炼狱也不过如此!我用两年,日日啃咬床木,终于咬断后延,得以脱身。那时候,我像猿猴一样行在街巷,人人侧目,甚至唬得几个孩童大哭不止。最该哭得不是我吗?他们谁都不知道我的痛苦,谁都不知道,我本是一个花魁,可后来,我连人都算不上!见不到阳光,分不清昼夜,又有谁明白是何滋味!“
  “我一定要让她生不如死,体味我的痛苦。”
  “后来,我隐到荒无人烟的深山,用石块抵磨喉咙,逐渐重新学会了言语。”
  “至于复仇,尝试过无数次……可都失败了。直到上个月,她猝毙了!我失去亲手让她生不如死的机会……”
  “甚至到今夜,我都不明白,她为何要如此待我!明明我对她有恩!“
  听到此,夜明珠叹惋道:“姑娘,你可知道,这世上,并不是每一个人,皆有一颗完完整整的心。”
  纵横道:“是,你便不该救她!”
  “不久之前,我刨洞去酥骨庭,偷出她的棺木,她已开始腐化,我将她的尸殍挫骨扬灰,犹不解心头之恨的万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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