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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枝此时已不是小枝,而是莺啭。
  莺啭自然不是侍姬,而是酥骨庭的新任花魁姑娘。
  莺啭姑娘明眸善睐,杏面常笑,一月之内鸨母收到八十七封银票,璀璨的黄金堆满了小阁。不得不说,鹤帷国的阔少们,真是有钱任性。
  其实论起满意,前花魁谪匣和今花魁莺啭,班主自然更满意莺啭。
  因为莺啭心思玲珑剔透,知道怎么讨媚,怎么吊人胃口地施展风情,知道怎么让你把银子都留在她身子里。谪匣性子更骄矜清冷些,不愿在这些事上惯作功夫。
  纵横看莺啭如此,心中更是不齿,还觉得有些可笑。
  譬如旁人情热时,莺啭总推脱说娇躯有恙,旁人失望欲归时,又起身说哪怕身子不适也不敢怠慢了官人,欲拒还迎,欲擒故纵,自然哄得官人们眉开眼笑,听戏之欢后留下白花花的银票。下一遭官人又来,莺啭却复推脱起来。
  纵横挑眉,她想,你们凡人真会玩儿。情爱都能整出这么多花样来。
  什么零碎心思,什么矜持自珍,什么欲拒还迎,什么欲擒故纵,纵横皆不愿尝试。也不觉得有趣。
  是吃得太饱还是没有事儿干,恋爱要这么谈?
  对纵横而言,欢喜便是欢喜,无意便是无意,欢喜便倾心相待,毫无保留。无意便各自安好,不逾越半步。倘若欢喜偏做无意,岂不是耽误了心动;无意偏做欢喜,岂不是彼此耽误。
  对夜明珠,纵横自然是心动的。她想要珍爱她,也想被她妥帖珍爱。所以纵横从来都毫无保留,因为心甘情愿,所以不留遗憾,所以在毫无保留的过程中生出无限欢喜。在情爱里付出真心付得毫无保留,就像是吃豌豆黄儿酥卷痛痛快快吃掉最后一口,坦坦荡荡圆圆满满,再没有心事可牵肠挂肚。
  不需要夜明珠用委曲求全来表达珍爱。
  也不需要夜明珠放下尊严,去迁就她。
  只想夜明珠还如旧清清冷冷,做她想做的事,忠于她自己,纵横就像吃了豌豆黄儿酥卷一样欢喜。
  她含笑偷偷看着夜明珠,心里想着,我和你在一起,已经算是最幸福的姑娘啦。所以希望我喜欢你的你,也是最幸福的姑娘。
  夜明珠揉揉她额头:“想什么呢?”
  “豌豆黄儿酥卷。“
  “闭嘴。小馋猫。“
  纵横怀疑人生地颦蹙黛眉,发出馋猫的灵魂拷问:“喵喵喵???喵喵喵???”
  夜明珠抿了抿唇。她今日着的纱裙有雪莲缯绸缚在细细玉颈上,更是显得气质清冷。待纵横回过神来,美人儿已经从袖中取出豌豆黄儿酥卷。
  夜明珠递到她手心,示意她吃罢。
  纵横厚颜地凑过去:“不不不,我要你喂。”
  夜明珠冷冷一瞥,气定神闲道:“你是不是要死。”
  纵横继续厚颜道:“我还要你用口喂我。”
  “阿酒,先别说话。且等等。”
  “怎么啦?”
  “你再说这些,我会克制不住,在故梦幻境里与你一战。”
  还未等纵横抬眸,她已凑过去,轻轻含住她的耳垂,厮磨道:“所以……你要乖……嗯……”
  夜半,莺啭唤丫鬟送走恩客,独自坐在阁中。月华洒在七柄琵琶上,那象牙的雕纹看起来,像是肌肤。
  莺啭窈窕有致的身子上披了潋滟红袍,她无限珍爱地抚摸着那些冰弦、纹雕、轸骨。夜风肆无忌惮撩起她的青丝,展露一张无暇的面容,层层叠叠的美,铺天盖地的戾。
  然后,她满足又冷静地举起一柄琵琶,毫不犹豫掷在地上。珠玉四散。
  又一柄。又一柄。又一柄。
  直到象牙雕成的鸾凤项颈折断。华翅裂成一爿一爿。
  可她的容颜见寻不到丝毫委屈,仿佛并不是在做出格的事,而是在赏花观月,闲庭信步。
  直到她奉照很多年的琵琶都凌乱难辨从前模样。
  谁也不知是为何。包括莺啭。谁也不知道为何小枝要这么做。
  窗外冷月如钩。扑棱棱一阵鸫雀飞过。
  莺啭微微疲倦,她撩起绣了锦鲤的裙袂,风情万种地迈上偌大的玄檀雕挖香云木床。灯烛影影绰绰。
  咔嚓——
  檀床下有暗格。乃是藏着一方鸦黑坛子。
  莺啭优雅地启开坛子时,纵横睁大眼眸,颇为惊惧。她登时想,有时候人狠起来,连几百岁的女妖精都能活活吓住。
  坛中乃是谪匣。
  只是不再是绝色佳人。小若孩童,貌如猿猱。
  小到能豢养在几尺的坛子里!那番模样,不是山中诡异的怪鬼又是谁!原来,原来它是故事里的谪匣!
  第二十七折
  坛子里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谪匣满身绒毛,原本清冷的眼眸中写满绝望,她甚至口不能言,身不能移,悲戚至极。
  妆奁匣里摆着她用带血指甲换来的皮囊香。果真有奇效。上头写的是,用一个妙龄美人的生辰八字作药引,并取其青丝,熬作觫焦,兼以松鼠皮、青蜥蜴、蛇床子、岵羊髓一起炼制,服之可得绝色容颜。
  小枝用这些年来攒的体己细软,买来四样名贵药草,制成这一副药。
  代价是,当做药引的美人将会发生畸变,非人非鬼,形如獗猿,甚至丧失行走的筋骨,永远只能养在坛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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