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柴睢身上热腾腾,冷夜里挨上来甚是暖,李清赏没推开她,仅把那只不老实的手掐开,严肃警告:“柴讷之,不要乱动!”
  柴睢耍无赖:“我不乱动,那这回换你来?”
  “滚!”李娘子再次被惹得忍不住骂人,又骂又踹,“三天两头的,你可是敢稍微消停几日?!”
  柴睢结结实实挨了几脚,也不嫌疼,坚持不懈再凑上来,模样软糯,说话也软糯:“李清赏李清赏,我也是鼓起好大好大勇气带你来见家人,我怕你停步,亦怕你退缩,更怕你转身离开,但该见的还是要见,我会花尽所有本事来挽留你,可倘若你执意要走,除非你实在厌弃我了,不然对你死缠烂打。”
  李清赏没说话,稍稍侧身钻进柴睢怀里。后者回应了紧紧的拥抱,腔子里的那颗心仍旧无法平静。
  “听见你心跳了,”李清赏笑了笑,声音闷闷又低低,“你的心事,似乎从没让我知道过。”
  柴睢沉默下来,外面那些肮脏卑劣又上不得台面的事,给枕边人知去则何如,不使其知又如何?
  片刻后,柴睢回忆道:“十来岁时,有一年过年上,随之母亲谢太傅,在大内午宴上吃醉酒,回家又是翻墙进门,被随之她阿娘赶出了门,谢太傅无处可去,便去了内阁,我听说此事后,特意跑去奉天门看热闹,赶到时,见到谢太傅席地坐在文渊阁外的小池塘边。”
  “谢卿,”小东宫趴在转角的石围栏上,兴致勃勃冲这边喊话,“大冷天,您坐冷池塘边做甚?”
  谢重佛吃醉酒,脸颊酡红,铁不承认自己是醉得摔倒在这里,朝阿睢摆手,使唤道:“坐池塘边自然是看鱼,去,给我找件干净的厚衣裳来。”
  兵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身上,满襟酒气的衣袍并不厚实,被赶出来时没来得及穿御寒外罩。
  小东宫眼尖,立马朝不远处招手:“随之,在这里!”
  谢随之带了厚厚的大氅,赶来找自己醉酒的母亲,过来后边把大氅给谢重佛往身上盖,边耐心劝道:“您给阿娘服个软认个错,事情不就过去了,何至于大冷天坐在这里吹风?”
  说着,她冲这边小东宫道:“阿睢你也别揣着手看热闹,过来帮忙扶一把。”
  谢重佛被两个孩子扶起来,裹紧大氅嘴硬哼哼着:“我才不要轻易认错,谁让她成日里只知道忙饭铺事,随之阿睢你们记着,这错肯定是要认,但绝不毫无骨气地轻易认错!”
  后来,小东宫听人私下议论说,大家都想不明白,随之阿娘只是个平民出身的普通人,即便经营家小饭铺,朝夕有所营收,却是不知到底哪里来的底气,敢把东阁大学士,兵部尚书,定国公爵谢重佛赶出家门。
  阿睢以此问随之,随之想不明白人们怎会有此疑惑,理直气壮解释道:“她们是平等的两口子,又不是上官与下属,更不是贵族与平民,我娘为何不能赶我母亲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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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我想过,你答应同我好,是因暂时离不开梁园的庇护,”柴睢心里叹,世人都说仁宗一脉多出情种,可惜自己并非仁宗正统后代,不仁善也不深情,“有时想到这些,我就能无限容忍柴篌,我怕万一他和刘·氏·父子倒台,你没了生存威胁,就会离开梁园,离开我,这就是我所有的心事了。”
  她和李清赏之间,所有利用、被利用,试探、被试探,遮挡在了柴睢最先的心动之下。
  是啊,她怎么就对李清赏这个平平无奇的女子动了心?这女子既不体贴也不温柔,更不会无微不至地照顾人,甚至因为过于聪慧,还不时让人招架不住,若硬要说个优点来,那无非是笑起来甜美,让人看了挪不开眼。
  偏偏就挪不开眼。
  李清赏被这些话说得沉默,久久答不上来言语。
  片刻后,柴睢还是松开了怀里人,她将身躺平,心口一抽一抽地有些难受,说起话来照旧语慢声低:“事实总叫人无法直视,其实这样也好,倘有朝一日梁园不慎覆灭,你能走多远走多远,天高地阔,能忘记这段日子便更好。”
  李清赏隐约间察觉到了甚么不同寻常,偏那感觉稍纵即逝,她甚都没抓住,贫嘴道:“那你是不是得赔偿我些甚么?总不能白同你好这么久。”
  柴睢笑起来:“自是要赔的,赔很多。”
  “赔多少?”李清赏好奇问。
  “赔到视珍珠如土,金如铁。”【1】
  【📢作者有话说】
  【1】“珍珠如土金如铁”——清·曹雪芹《红楼梦》
  64 ☪ 第六十四章
  ◎宝盖头下一个良◎
  “小臣聿川柴知?,叩拜太上梁王千秋万岁!”
  尚未及笄的小姑娘作文馆学生打扮,衣着朴素,戴海蓝色儒学幅巾,簪花,一板一眼给端坐中堂的柴睢行稽首礼。
  小丫头模样瞧起来并不扎眼,言行举止又落落大方,无有丝毫怯惧露出,柴睢唤起,赐座,问:“今年多大,及笄?”
  坐进椅子里的少女稍微偏过身来,颔首答:“回太上,小臣明岁始及笄。”
  柴睢微讶:“十三考进国文馆?你念书比我厉害,我十六才通过国文馆考。”
  少女神色平静道:“您十三岁时,已在谈判桌上,平了同晋国的渣浪城边境之争。”
  上个一本正经着给太上说恭维话的人,还是谢知方,柴睢喜怒不形色道:“国文馆假期课业素来繁多,何故需你特意跑来山里一趟?”

第六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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