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58


  史书无趣是真,稚子宁肯台上摔跤也坐不住听史。
  郜恕、孙款、曾无荡等人是汴京瓦舍勾栏里最擅长讲史的人物,故事所说多是历代兴亡,他们这些说书人受众是男子,女子孩童大多追捧杂剧演出和乔影戏之属欢快浅趣之术。
  “看不出来,你还听得进去讲史,”柴睢低头看着书,道:“我以前上史课都是打瞌睡或逃课的。”
  经史子集,最受益莫过于“史”,最无趣也莫过“史”。
  李清赏道:“我念书时学庠不教女学生经史子集,他们说那是男子和如你这般牧民者所特学,不过听史其实挺有意思,”
  倘女子也如男子般自由学习经史子集,心中装的是家国天下,眼界开阔胸怀万民,哪个还愿成日里围着男人孩子转?如同自由翱翔的苍鹰感受过天高地阔后,又岂会再甘愿被关进笼子?自然是不会,所以学庠不安排女子学习经史子集,当年两代女帝也没能争取来的利益,阻力并非只在朝臣,还在女子,九成半的女子自己不愿学习那些东西。
  李清赏挪挪身子寻找舒服坐姿,吊着左臂不方便,干脆歪身半靠到小榻几上,嘀哩嘟噜道:“人都说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但百代以来,王朝兴灭,政权更迭,那样多人学史,结果该栽的坑人们是一个没少栽,你说这又是为何?”
  柴睢读书一目十行,翻页时手指指腹骑在书页棱上顿住,须臾,哑声道:“因为以史为鉴,可知兴替,也仅仅只是可知兴替。”
  李清赏好似听懂了这句话,又好似没懂,沉吟片刻,往前凑问:“你在看甚书?”
  “太史公之著,”柴睢应声,将手中之页翻过,轻飘飘间一同翻过的还有书页间许多人波澜壮阔的一生,“看么?卷一好似就在井葵小院卧房里,你翻找找。”
  李清赏神神秘秘从腰间布包里摸索着甚么,边摇头道:“书页间多是枯燥无聊的记录评撰,远不如听人生动讲史来得有趣——你猜我给你带了甚么回来?”
  “给我带?”柴睢抬头看过来,棕色眼眸里闪烁着旁边小猪抱福烛台上的橙红烛光,笑了:“给我带甚。”
  “你自己拆开看。”
  朱纸红封的小方包,有那么点点厚度,被削葱根般的指捏着递过来,烛光在那粉圆整洁的指甲尖上凝出微弱明亮,柴睢感觉到自己一颗心毫无征兆悸跳了两下,砰、砰。
  “无事献殷勤不是你性格,是不是遇见事了?”柴睢疑惑着接过纸叠的朱封,拆开看,里面六张色有些微差异的唇纸。
  唇纸拿出包装纸后有淡淡花香散出,柴睢因鼻塞而嗅觉不敏,凑近闻了闻,勾嘴笑:“送这个是怎么说。”
  李清赏起开始在为太上的无事献殷勤论翻白眼,旋即又抻胳膊过来,扒拉着柴睢手把几张唇纸慢慢捻开,道:“这可是丑婆婆家制的唇纸,虽然价格不便宜,但我觉着你用应该好看,于是一狠心给你买啦,这需要甚说法?”
  “唔……”她沉吟,眼睛一亮,“感谢你算不算个说法?”
  丑婆婆商号的胭脂水粉妆面油膏乃汴京之最,常年定量供货王公贵族女眷,日前也才听说随之好不容易抢到新唇纸,至于庶民,也就年节上舍得给荷包放放血,到丑婆婆家捡着贵人们不入眼的便宜货买几些。
  丑婆婆家懂营销,年节下打了“贵物贱馈客”口号促售,李清赏天不亮去排队,这才堪堪踩着售罄的尾巴从疯狂人群中抢到几张唇纸,为抢这几张上好唇纸,吊着胳膊的李娘子不知被人踩了几多脚,手腕上也叫人用指甲误伤出个血道子。
  “这血印子是咋?”柴睢眼尖,在李清赏伸长胳膊过来时,看见她遮挡在袖口下的半点红痕。
  “街上人多,挤的,”李清赏收回手含糊带过,继续怂恿道:“认识以来从未见过你上妆,不过我敢保证,这几色唇纸适合你。”
  肤色和气质无不适配。
  “……”下意识地,柴睢舔舔发干的唇瓣,仔细把六张唇纸合齐整重新装进纸包叠好。
  手把它压在几面上,食指点两下小几,棕漆花鸟庆春梨花木榻几发出闷闷两声轻响:“你还是直说罢,找我究竟有何事?”
  李清赏把眼睛眨了又眨,有些不解:“只是想对您表达一下感谢,感谢您这段时间以来的收容,没有其他原因。”
  柴睢脸上浮起浅浅微笑,收回手时顺便合上了面前史书,又端出那副好整以暇模样:“收留你确实不容易,据不完全统计,暗卫在你上下差路上为你阻掉杀手约莫十余回,你在外用饭喝水等所有入口之物皆有暗卫检查,替你换去毒·物许多次,吃住用度算是你傻人傻福之恩报,可李清赏啊,倘你要真心感谢我,这几张唇纸可实实在在不够。”
  李清赏立马诚挚道:“宋王妃送的那些礼物,我亦已半件不落全让梁管家入了你的库房,不信你可以去核验。”
  此时此刻,李娘子脸上在笑心滴血,委实因人情易欠不易还,人生全是难处啊,全是难处。
  瞧见李清赏被几句话逗得矛盾纠结,柴睢心情好转,揉揉鼻子道:“那点东西还不够你在梁园住十日的房钱,再想想,还有甚能拿得出手。”
  李清赏有那么瞬间感觉看见了自己太奶。
  李清赏脸上笑意微微,心中疯狂咆哮,真是抽疯才给柴睢买唇纸,真是抽疯才说要感谢她,真是抽疯才想来看看她的病好点没!

第十八章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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