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61


  闻得此言,最是成熟稳重临山崩而不改其色的梁园掌事官梁涤尘,眼眶里登时泛起盈盈泪光,一时连谢恩都忘记说。
  涤尘幼时其祖父因罪罢官,一家老少发边役,前些年柴睢在位,暗中把她唯一还在世的母亲接回,安置在随之名下的农庄,三年前柴睢受食梁邑,有了自己名下产业,涤尘母亲这才真正得处落脚。
  日前总管太上产业的卓资山,回来梁园禀报今年封地收支,顺带提了嘴涤尘母亲生病之事,涤尘整日在殿下面前晃,深知殿下诸事繁多,反而从未提起过关于母亲卧病的只言片语,柴睢此时既然知,便不能置若罔闻。
  眼看着涤尘反应过来要跪地拜谢,柴睢先一步抬手拦住她,笑意淡淡道:“前两年我不在梁园,叫你们受不少夹生半熟的委屈,以后我在家,有事不要还一声不吭。”
  “是,我记下了。”涤尘放低声音,生怕开口就哽咽出来,坏了这喜庆氛围。
  合璧瞧见,热闹闹过来拉她:“你把脸上妆都哭花了呢,昊儿快看涤尘像不像花脸猫?”
  李昊捂着嘴咯咯笑,涤尘佯嗔合璧,殿下面前不可失仪,她遂由合璧和李昊凑热闹样拉下去补妆。
  暖厅里安静下来,柴睢转回头来一看,舒照不知何时已颠跑,不用想就知是回前院和一众上御卫兄弟吃酒去了,方才还喧闹的屋里转眼只剩自己,以及站在墙边那盆小苍兰旁边的李清赏。
  默了默,柴睢清清嗓,主动道:“站那里做甚么?”
  太上面上装得淡然,可再次见到李清赏时,心里却然有些难以言说的变化。
  “它开花了,香气也较下午时更浓些许,”李清赏指腹轻碰兰叶间簇拥着的几朵淡紫色小花苞,说话声音也低,仿佛怕吓到这几个可贵小花苞,“合璧说这种花是你所种,没想到你还会种花草。”
  烛光柔和绰绰,隔不远不近距离,柴睢看着李清赏说话时唇瓣一开一合,蓦然间生出种恍惚的熟悉感,似乎很多年前自己曾真切经历过这样一幕。
  那是许多年前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落暮之后,季如此时般隆冬,冷得人出不去屋,偏殿里炭火融融暖意生,相父忙碌罢整日政务,趁吃饭前有些许空闲时间,特意来考校小阿睢课业。
  小阿睢半日贪玩,不曾完整背下整篇晦涩古文,两脚悬空坐在圆桌前心虚打磕绊,相父坐在茶几旁交椅里不紧不慢吃茶歇息。
  小阿睢的皇帝母亲也是刚刚结束与诸臣议事回到偏殿来用饭,温柔与威仪并和的年轻女子一袭朱色天子常服着身,站在相父身边侍弄盆中那株快蔫巴的兰花,对小阿睢的暗暗求助视若无睹。
  直至小阿睢彻底把文章卡死在某句,以至于不得不咬牙准备好被相父打手心时,她的母亲才不紧不慢用手背碰碰相父肩头,道了句:“小夫子快看,这兰草它是不是发花苞了?”
  母亲在为自己解围,心提到嗓子眼的小阿睢欣然抬头看过去,彼时相父已撑着手拐起身,和母亲站在一处查看那盆蔫巴兰草发的花苞。
  母亲还在和相父说甚么,小阿睢半句没听进去,却是把母亲含笑与相父说话的场景深深烙在心里。
  记忆中的画面与眼下这副场景有几分相似,只是窗下小茶几旁,交椅里没有那个住手拐的年轻人。
  对于太上的忽然沉默,李清赏走过来坐到她身边,笑融融道:“他们都有赏赐和压祟钱可得,我呢我呢?”
  女子的明媚笑容把柴睢从回忆里拉出来,后者勾勾嘴角道:“你想要甚么,礼物还是压祟钱?”
  “都不要,”李清赏摇头,眸光闪烁道:“闻说开春禁中举行大选,来者都是美人中的美人,王室宗亲适龄子弟皆要从中择选妻妾,舒督总说你也要亲自去大内挑选。”
  “你听他胡说八道,”柴睢一根手指抵着李清赏脑门把人往后推,拉开和自己间距离,“大选首要目的是皇帝扩充后宫,参选者尽是各地世家官吏名流之女,难不成里面还特意混入几个男子给我选?”
  李清赏啧嘴,躲开脑门上那根指腹微凉的手指,再度凑近过来,笑得眼睛弯成条缝:“听说大选动静不小,想来到时你总要出席露面罢,可不可以带我也去?”
  “你去干嘛?”柴睢警惕地把面前之人打量。
  李清赏:“自然是看美人啦。”
  “也是,”柴睢把李清赏一张脸细细打量,目光总是不受控制地往那两瓣朱唇上瞟,嘴上欠揍道:“不和别人比比,你没法知自己究竟几多丑。”
  身后灯烛爆出声响,遥遥应和了前院以及园外的烟花爆竹声,李清赏带着笑斜眼瞥过来:“一天不损我你吃不下饭是不是?”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柴睢忍不住笑意,眼底倒映着橙红烛光,闻得外面廊下响起阵脚步声,她稍加快语速道:“我病已好,今晚可以搬回卧房睡。”
  声落,太上自己尚未反应过来为何会说出这种话,院里忽响了声爆竹,接着是李昊嘎嘎乐笑之声,想来是他拉着涤尘合璧在放爆竹。
  在李清赏因柴睢之言而微愣的间隙,呈菜婢子禀声鱼贯而入来布菜。
  一道道精美菜肴放到面前,粉彩瓷吉祥如意菜盘轻落黑檀木圆桌上发出细微清脆声,柴睢听见李清赏用尾音上扬的调子说:“今夜守岁,围炉共坐,游戏达旦不寐。”

第十九章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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