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60


  “我十一那岁,你十岁,除至大内午宴宗室公卿,和随之咱仨偷跑出去放爆竹,捉弄吓哭了刘文襄家的宝贝女儿,咱个逃跑时你还不慎把随之的新衣裳烧了个洞,回去后,刘文襄夫人带着哭花脸的女儿找林相告状,林相揍了你一顿,是也不是?”
  柴睢:“……”
  所谓英豪怕见老街坊,一起长大好处便在此,啥糗事都能清楚地抖漏出来。
  柴睢矢口否认:“不知你在说甚么。”
  “嘿嘿,”舒照笑出声,探身歪头看阿睢,“你讲真?”
  “君无戏言。”
  “行行行,你无戏言,”舒照丢下小爆竹,沾染爆竹硝石硫磺味的手拉柴睢起身,用黏糊糊的语气唠叨:“搬进梁园三年,这却是头回大家能高高兴兴聚首团圆,听涤尘说你不知闹哪样整日未食,跟我去吃年夜饭。”
  年节是大日子,这日年夜饭时梁园家生子全部回来团聚,席摆在前院,黄发垂髫并乐,煞是热闹。
  外厢待禁中呈大傩仪,千余人自禁中驱祟出,经大明街去南浔门外转龙弯埋祟,而后爆竹山呼,声闻于城,庶民百姓同观礼时,梁园里这帮几乎与世隔绝的人,饭后也会成群结伴去看大傩仪赏烟花。
  除至是年复一年中梁园唯一可放肆喧闹的日子。
  “此刻时间还早,再者说,我要是同园里老少一起吃,他们得多不自在?”柴睢磨叽哼哼,不情愿被往外拖,直至裘毛大氅兜头罩下,太上瘪嘴妥协问:“只露个面可否?”
  舒照拽着人往外走:“晌午刚借口伤病力拒了皇帝百般诚恳宫宴邀请,这会儿你还想到前院露脸?得了罢,委屈您凑合凑合同我们几人一起吃,就在东暖厅,几步路即到。”
  中庭书房在西,对轴东边有东西向厅室两间偶尔用来招待客人留饭,夏是西边凉厅冬在东侧暖厅,东暖厅南边另有半间小配房,里头几年前被柴睢闲来种下些花草,幸得梁管家安排人精心呵护,两三年后小配房变成小小花厅,尤其春夏花开时节,满屋花草摆出院子,为清冷的梁园中庭增添不少鲜活色。
  东暖厅里灯火通明,有说有笑,甫靠近便能率先听出李清赏笑声,柴睢脚步更犹豫几分,胳膊却被舒照拽着往前拉。
  “我们来了,涤尘合璧,开饭!”舒照人未至声先到,嘴里嚷嚷开饭,又走几步才掀开厚重暖帘低头进屋。
  屋里几道脚步声欢快响起,直至门口附近而消失,是有人应声过来迎接,柴睢被舒照拽进门,没来得及闪躲,一脸撞到悬挂在门框上方的东西。
  “正屋门上,谁挂的甚玩意?”太上捂着鼻子眼花缭乱问,门框上挂的东西也被撞得晃荡着丁玲当啷响。
  众人遮嘴偷笑,因为他们进来时是人人故意撞了下,太上反而是误打误撞,看来真是天赐福禄好难躲嗷。
  罩着件朱色牡丹花福字纹比甲新衣的合璧,一团喜气上前来抬手拨开挡在太上面前所挂之物,引人往里面饭桌走,笑不拢嘴介绍道:
  “那不挂的柏树叶铃铛和葫芦么,还有厨房老陶蒸的双鱼元宝盘和小刺猬馍,双鱼和小刺猬嘴里含着小金粒,这些个东西挂门上可是大大的好兆头,您一脑门把它们撞全响,福禄寿三喜加身逃不掉啦。”
  柴睢笑起来,被葫芦拍撞的脸似也不那么疼了:“嘴巴这样甜,不赏点甚说不过去。”
  于是在合璧满眼期待中,太上梁王不紧不慢道:“前阵子卓资山从海上弄来些红珊瑚饰品,我记得有套耳坠项链镯子是罢,叫老梁开库房给你拿出来。”
  “谢殿下赏!”合璧素爱美,险些一蹦三尺高,欣欣然接过太上脱下的大氅雀跃着去往衣屏上挂。
  她心想,舒督总不愧是舒督总,出马便能把自闭书房的太上拽出来。
  咸亨历共八年,八个除至,殿下除必要场合外全是独自呆着,何况这是殿下回来后过的头一个除至新岁,往日最是稳重的涤尘亦忍不住更多些欢脱,跟着讨赏道:“殿下不好小气的,东西是咱们大家一起挂,您就忍心只赏合璧?”
  柴睢刚敛袖入座,欲答,眼前闪出团五彩斑斓的身影,活泼康实,全然脱了初见时的清瘦羸弱样,正是罩着五福吉祥花袄袍的李昊。
  他抱起两只手,喜气洋洋作揖拜年道:“日有熹,月有光,富且昌,寿而康。昊儿祝殿下新岁嘉平,长乐未央!”
  柴睢被他那身彩色新衣晃得眼花,小家伙头上还顶着只大孩子戴的虎头帽,虎头虎脑越看越像祖父母们喜欢的那款娃娃。
  柴睢拽了下他帽子两侧的毛球,笑弯眉眼:“现在就急着拜年,明个初一的压祟钱还要否?”
  这个小问题难不倒机灵鬼李昊,他原地蹦哒起来,身上以及虎头帽上坠饰的铜铃铛铛响,好不欢快:“压祟钱给不给、给多少,都不影响昊儿对殿下最诚挚的祝福!”
  “祝福这么诚挚,那我压祟钱也不能来虚的,”柴睢从袖兜里摸出准备明日给的小红封,“呐,压祟钱接好,来年多吃多长更康健,课业亦要用大功。”
  “知道啦,谢谢殿下!”李昊接过小红封,扭蹦着跑去同合璧嘚瑟。
  彼时,涤尘已至门下传膳而归,柴睢低声同她道:“合璧去库房时你也一起嘛,挑两件喜欢的首饰拿去用,待到开春后雪化天暖,路好走了,便把你母亲从庄子上接过来住,京中条件倒底比下头庄子里好。”

第十九章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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