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94


  柴睢四下看几眼,拉来把凳子坐,胳膊撑桌沿上托腮看李清赏:“你人还怪好哩,不怕是东郭救蛇?”
  “列夫子发飙非因我一人之过,而是大家,”李清赏提笔蘸墨下笔批改,低声道:“列夫子的不满已经积累太久,她只不过是挑了几人中比较好欺负的我发难而已,万万谈不上恩将仇报。”
  当时列鑫渺哭得如同发泄不满,声泪俱下控诉着自己对李清赏的意见。
  “凭何你可以一来就和学庠上上下下人打成一片,而我努力了好几年仍旧难以融入大家?凭何你可以轻而易举和那溯蒲典处好关系,而我处处迎合时时逢迎,那溯为何还是会欺负我,蒲典又为何还是会嘲笑我?”
  李清赏不愿去评价列鑫渺的爆发,她说完想说的,好奇道:“谢夫子在京人眼里,原来是那样高不可攀啊。”
  “唉,”柴睢屈起指节敲敲桌面,不满道:“你这是当着谁面夸谢随之?”
  她做介绍样指向自己而再问:“你想清楚是谢随之高不可攀?”
  李清赏批改出居学上一处问题,用笔尾戳戳柴睢手,笑得甜,毫无破绽:“除去圣太上凤尊,普天之下自然数你太上梁王最最高不可攀。”
  “……其实也没那么不可攀,”谁知道柴睢脑子里想甚么,一会儿换一个说法,含笑双眸盈盈望着侧方所坐之人,“不日待天回暖,我们去城外跑马如何?”
  李清赏最是爱玩,嘴角翘翘笑着答应:“我有些怕御马。”
  “那去马球场看别人打马球。”柴睢不追问她为何怕骑马,手托脸笑得慵懒,“你不要不开心了,好不好?”
  还是被看出有心事了,李清赏似有若无愣一下,随后笑起来,淡淡笑意难入眼底:“哪有不开心,你看错了。”
  “是么。”柴睢低声低估一句,而后没再多言其他,安静陪李夫子批改居学。
  待二十余份居学快批改完,李清赏再次抬笔沾墨时瞧见灯台下柴睢的脸染着烛光色,眉秀目柔,轮廓清晰,心里某根弦忽而被甚么轻轻拨了下。
  心弦分明无声,却在李夫子心里漾出余韵绵长。
  “哎。”她脱口而唤。
  柴睢视线正落在字迹稚嫩而娟秀的居学上,闻声眉目未动:“嗯?”
  闭着嘴的一声“嗯?”应莫名有些乖巧,李清赏在心中余韵鼓动下,受到蛊惑般忍不住问:“你为何钟意我?”
  柴睢目光上移,与问话之人四目相对。
  太上静静看李清赏须臾,这瞬间她是甚么感觉呢?没有随之说的羞涩,也没有阿照形容的心内牛犊子乱撞,她不知不觉间露出笑,舒眉展目地笑起来。
  “准确些而言,其实说不准那是否就是钟意,更多是同你在一处时状态很舒服,看见你就觉得高兴,要是做甚么能让你开心,我会有成就感和满足感。”
  柴睢平静地述说着对李清赏的感觉与想法,像当年相父提起她母亲。
  “我去问了随之和阿照这般感受究竟是为何,他两个皆说此即为爱慕钟情,我仍旧不敢确定,恐对你感觉不同是因你我相处日久所致,毕竟在你住进梁园之前,不曾有人同我这般一起生活过。”
  同吃同住,同床共枕,从小到大连随之阿照都不曾有过。
  李清赏对柴睢所言倍感意外,或许是因太上平素喜怒鲜少形于色,便是上元节前夜在前庭和皇帝发生口角,太上也可谓不急不躁,认识至今李清赏自然察觉出柴睢对自己态度在不断发生变化,她以为那是因为她们之间正在逐渐熟悉。
  “我见你和谢夫子舒督总他们相处,和与我在一起并无不同……”李清赏心里有些乱,居学上两句话看许久不曾看完,嗫嚅中不知自己究竟在说些甚么,不知自己捏着笔的手细细轻颤,“或许你想法是对的,你之错觉,我之错觉,皆源于朝夕相处。”
  说完,李清赏沉默下来,年前发觉自己对柴睢格外注意和上心时,她想过好多,直到冲动地从丑婆婆家买来唇纸送柴睢,她才慢慢确定甚么。
  感情这事,说不清楚,觉着欢喜一个人时,如何都是欢喜,觉着厌恶一个人时,又如何都是厌恶。
  柴睢分明感觉自己紧张得心将跳到喉咙口,愣是强装淡静道:“今已查明你兄长非牺牲于乱匪之手,而是另有他因。”
  虽不明白太上为何忽然又提起这个事情,李清赏沉默片刻,道:“是刘国丈么。”
  关于兄长身亡的真正原因,藏藏掖掖许久,主动坦白后反而感觉心里一颗石头落地,结束了一直以来不上不下如悬半空的煎熬。
  瞒着柴睢的要事,如此轻而易举少了一件呢。
  在李清赏心不在焉时,柴睢伸手帮她指出居学上一处需要改正但被忽略过去的错误:“看来你兄长让你带上京的东西,你全部看过。”
  “不能不看,上京路过于艰难,唯恐东西丢失,故而将内容尽数记背在心。”李清赏看似是在批改居学,实则心里早已不再平静,却也说不上是乱还是不安。
  那究竟是怎样的一路颠沛流离和千辛万苦呢,柴睢对李清赏不可谓不佩服,大约是那些奉命追捕之人也没想到,宦官门庭出身的深闺女子,会带着个蓬头稚子以乞讨之法来汴京,所以那些人才没能成功抓到李家姑侄。
  一次成功逃脱可以说是巧合,两次三次更多次便是实力,李清赏这女子,绝非如他人所见般傻傻憨憨心大如盆。

第二十九章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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