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纪念10


  木色吉他补个绿漆,除非她是红绿色盲。
  她背着吉他,又折道去了趟水果批发市场,把东西都堆在自行车上,推着它慢慢悠悠去了医院。
  今天是她看何闻莺的日子。
  一到医院办公室,夏炎就开始分发水果。
  护士长呵斥她:“说了多少次!下次不许再带这些东西来了!把钱留着,给自己买点东西吃多好。”
  夏炎只把水果放在桌上:“你们随意,不想吃扔了就行。”
  护士长恨铁不成钢地瞪着她。
  过了一会儿,护士长压低声音:“你妈自从上次脑出血后状态一直不太稳定,你还是去看看吧。”
  夏炎“哦”了一声,叹息:“她好顽强。”
  护士长血压又上来了,卷着病历拍桌子:“你这孩子说的什么浑话?快去看你妈!”
  “是——”夏炎有气无力回着话,背上吉他往外跑。
  她轻车熟路跑到她妈病床前,她妈何闻莺还是老样子躺在床上,双眼紧闭。
  她的肌肤因为长期没有照到阳光而呈现病态的苍白,四肢也因为长期没有使用而出现肌肉萎缩,纤细又枯槁。
  夏炎把吉他靠在床边,取了盆子出去,准备给何闻莺清理身子。
  她花了点工夫兑了点温水,刚走到病房门口,就听门内身后传来“嗡”的一声。
  是琴弦被拨弄的声音。
  夏炎大脑“轰”地一下血液上涌,她猛地冲进去,紧张地冲人呵斥:“住手!”
  病房里空空荡荡,没有来往人员。
  是何闻莺痉挛不小心碰到了吉他琴弦。
  她的手指垂箱体磕破的那角,像是抚摸一条狰狞的伤痕。
  吉他摇摇欲坠,夏炎连忙冲上前把吉他扶正,转而靠在墙边,冷脸教训:“你是不是故意的?上次吐了我一身,这次又想砸我吉他,怎么每次来你都能弄出点幺蛾子?”
  听说脑出血有一部分患者会导致植物人状态是没有意识的,但也有恢复意识的可能性。
  记忆中,何闻莺出事前就和她不对付。
  从小夏炎就是在何闻莺对她爸的抱怨中长大。
  诸如“我真是瞎了眼才嫁了你爸”“当初还以为能跟他过上好日子,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这类的话夏炎没少听。
  等她上了学,对她爸的抱怨声里又加了一些对她的期许和恨铁不成钢:
  “好好学习,找个有钱人家嫁了。”
  或是“把你那破mp3给我关了,赶紧学习去。”
  为此夏炎没少和她吵架。
  开始是何闻莺骂她,后来夏炎会顶嘴,两人往往变成一场争执大战,以两败受伤而告终。
  成植物人后,何闻莺不能开口,似乎吵架变成了夏炎单方面攻击。
  但其实不是。
  哪怕昏迷,每次在夏炎看她的时候,何闻莺的身体各种反应小状况总会多些,两人也能在沉默中打得有来有回。
  面对夏炎的冷脸,何闻莺的手指又抽搐了一下予以回应。
  夏炎嗤了一声。
  很难让人不相信这不是故意的。
  替何闻莺清理的时候,她手指又不受控制地抽搐,还把口袋里的创可贴勾了出来。
  “你还是醒了算了。”夏炎弯腰把创口贴捡起,看着何闻莺喃喃自语,“省得别人还得控诉我单方面殴打病人。”
  *
  暑假的最后一天,学校大发慈悲给高二高三都放了半天假。
  上午搬教室,开班会,交完作业就可以走了。
  海中教学楼呈梯形结构,越往上层走,班级越少,也越清净。
  高三从三楼搬四五楼,高二从二楼搬三楼。
  通常各个年级的一班占据每层楼的最佳地理位置,在楼梯左手边第一间,远离操场这个噪音源。
  学生戏称各年级的一班位置是“王位世袭制”。
  通常收拾东西的动作是最慢的。
  本着“干什么都比上课好”的原则,大家边收拾东西边聊天,教室里乱糟糟的。
  班主任姜sir背着手慢悠悠晃进教室。
  有同学问:“姜sir,新学期换座位吗?”
  姜sir是个笑面虎。
  他笑吟吟扫向全班:“换,但位置得自己抢,先到先得。”
  这话说完,全班静默片刻,随即爆发一阵喜忧参半的尖叫,不约而同加快了收东西的速度。
  学生时代最大的快乐,无非就是想和自己的好朋友坐在一起,上课一起讲话摸鱼,下课手挽手去打球或上厕所。所以这条规则一出来,班上各种眼神视线乱飞,虽然没有大声嚷嚷,但谁与谁同桌,谁与谁在天人交战……所有的关系网一目了然。
  这种混乱中,夏炎倒显得淡定无比——反正她和谁坐都一样。
  不交流,不闲聊,不讲话。
  上课大半时间都在补觉,下课就走,为兼职工作争分夺秒。
  所以等她到新班级时,只剩正中间的单条空位。
  她抱着书站在门口顿了顿,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之前是盛烟的教室。
  中间单条第三个,是班级正中心,也是盛烟的位置。
  现在仍然空着。
  早晨的阳光和中午不一样,光线是从窗户斜射进来的,刚好穿过班级中点,把整个班级劈成两半。
  太醒目了。
  无论是上课写作业还是睡觉都不方便。

第5章 纪念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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