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几个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强_分节阅读_第41节

  她在亲近的人面前,生气却不会直接说,便幼稚地用这种称呼拉远与她之间的距离,试图用这种方式伤害李三春。
  李三春不知道看出来没有,也许是没看出来,也许是看出来了却没有挑明,这样小孩儿闹脾气似的生气方式在她这种成年人看来只有天真而好笑。
  她还是一如从前那样对待李春昼,只是因为有了二皇子的权势横插在两人之间,李三春后来对待李春昼的态度中多多少少带了点考量和忍让的成分在。
  她给李春昼的爱刚刚好,浅薄,却又确确实实存在着,让李春昼有时会讨厌她,但是又忍不住在某些时刻心疼她。
  很长一段时间里,李春昼平衡不了这两种感情,偏偏那时候谷夌凡也开始冷落她,甚至用刻薄冰冷的态度对待她,李春昼时常觉得自己站在雾里,痛苦地度过了很多年。
  直到现在从李三春口中听到这些话,李春昼忽然就觉得心里好像也没有那么怨了。
  她睁开眼睛,用自己的手握住李三春的手,注视着她的眼睛,小声但坚定地说:“我不会跟着二爷走的,你在哪里,春华楼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李三春有点急了,语气责怪道:“你这孩子!我知道你心软,舍不得,但是你以为乱世的生活很容易吗?难道就不能让我省……”
  “娘,”李春昼打断了她的话,“我难道不是你的女儿吗?从你把我抱回来那一天开始,我就是‘李春昼’了。”
  李三春好半晌说不出话来,神情怔怔的,声音好像有点发虚似的说:“你都知道了……?”
  李春昼无声地注视她片刻,目光如同一片清澈而平静的湖水,然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李三春前半生命途多舛,她曾经也嫁过人,生过一个女儿,可惜丈夫是个薄命的,成亲不久便因病离世了,留下了李三春和肚中未成形的孩子,她一个人把孩子生下来,把她养大,可是这个唯一的女儿也在三岁时早夭了,为了谋生,李三春才孤身一个人回到了老本行里。
  李三春第一次看到一个人坐在家门口玩柳条的李春昼时就看得出了神,那时她想,这孩子长得可真像啊——像她可怜的,没能好好看过这个世界,就早早离开自己身边的女儿。
  所以李三春才不惜代价地把那个孩子买了下来,把她带到了春华楼,给她起名叫李春昼。
  “李春昼”是李三春亲生女儿的名字,现在的李春昼不过顶着那孩子的名字替她多活了许多年。
  李三春眼里的泪到底还是掉下来了,她攥着李春昼的肩膀,痛苦地说:“春娘,你肯定很恨我吧……但是……我,我……”
  “我不恨你。”李春昼拿出手帕给李妈妈擦去脸上的眼泪,抿了抿唇,笑着说:“即使你曾经把我当成亲生女儿的替代品……又在巨大的利益面前想起我的真实身份,主动把我推向二爷……但是妈妈,我并不恨你。”
  李春昼没有说谎,她有时候甚至很感谢那个不曾谋面的孩子——谢谢你把名字借给我,谢谢你把母亲借给我,谢谢你把人生分享给我……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愿意替你照顾好你母亲。
  李三春听了她的话,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的泪水止不住地掉下来,烟杆随手撂在一边,声音里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是娘对不起你……你还愿意认我作娘吗?”
  她那双惶恐而盈满泪水的眼睛周围已经悄悄蔓延上了细纹,李三春注视着李春昼的目光不像四五十岁的中年女人,反倒更像是一个即将失去母亲的孩子。
  李春昼知道,其实刚才的后半段话,她没有一定要说出来的必要,咽下去憋在心里,难道不是更高尚吗?
  可是她依旧当着李妈妈的面把那些直戳人心窝子的话说了出来——因为这些话说出来,会让李妈妈更加愧疚,也会在李妈妈对她的爱上更添一枚砝码。
  李妈妈过去怎么用这份感情拴住她,李春昼现在也怎么用这份感情拴住李妈妈,这么多年过来,她几乎已经把讨好、拿捏别人的手段刻进本能里了。
  七分真情里难免带上三分虚情假意,李春昼对谁都是这样——因为世上也少有人对她付诸全部的真心。
  因此她不会向李三春追问要是我是你的亲生女儿,你还会不会舍得我去做那曲意逢迎、讨好上位者的玩意儿,也不会追问如果真正的“李春昼”还活着,你会不会像现在这样,把你浅薄的爱给我。
  她只会认真注视着对面人的眼睛,欢笑着说:“当然了……娘。”
  李三春听了她的话,连忙用力地抱紧她,像是抱住自己唯一的、失而复得的孩子。
  李春昼缩进她怀里,也紧紧地拥抱住李三春,一张小脸依偎在她肩膀上,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
  李春昼其实再清楚不过自己的身份,她是骗子,是小偷,是妓女,在人生的戏台上,为了别人或自己,不停地扮演着各种各样的角色,李春昼注定要不停地偷来属于别人的爱,编织成一张巨大的网,以此度过生命的寒冬。
  ***
  当战争发生的时候,不管上面的人做了怎样的决定,下层人的生活变化其实很小。
  贵客们还在颐指气使,楼里的姑娘们还在喝酒陪笑,即使流民已经逃到了盛京的城门前,很多人依旧觉得战事不会蔓延到自己身边。
  大梁的衰落其实并不是毫无征兆的,想法不一的腐朽政客,相互攻讦的党争团体,偏激麻木的底层民众,上下官吏光明正大的合法腐败,再加上东南地区频发的自然灾害,大梁之所以还能苟延残喘,多半是因为还有顾首辅撑着。
  而梁文是则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李春昼望着春华楼门前依旧川流不息的人群,忽然想起半个月前其实已经有一波难民涌进过盛京,那时朝廷还有些担当,派官员出面把难民安置了,李春昼也是在那时候从城外捡到了骨瘦如柴的李折旋,那时他才四五岁大,一晃竟然十年了。
  但是放在这次轮回中,也仅仅是半个月过去而已,现在的朝廷却早已没有能力维持住作为京师的体面了,只能把国家的子民像是避之不及的累赘一样拒之门外。
  城外的人想进却进不来,而城内的人却在忙着收拾铺盖跑路。
  中午一过,李妈妈就把整个春华楼的人都召集了起来,当众宣布等二十四日的花魁大选一过,大家就分道扬镳,各走各的路,二十五日清晨,她会给楼里每个姑娘发三十两银子,每个下人发十两,要是敌军真的打进来,是去是留由她们自己决定。
  楼里的姑娘和下人们都愣住了,有种在做梦的恍惚感,她们里面的一些人从前不是没有考虑过逃走的可能性,但是平康坊里各处都是各大妓院的眼线,他们相互串通,青楼彼此都会互相帮忙盯着,防止有谁家的姑娘逃跑。
  连平康坊的出入口都有人层层盘查,想要成功逃走,不仅需要避开一家青楼的眼线,更需要躲过整个平康坊明里暗里的那些小厮和伥鬼。
  李妈妈今天当众宣布的事情,实在让人始料未及。
  李春昼脸上却有种无悲无喜的平静,因为对她而言,轮回的存在模糊了现实的可悲性——反正一切还有机会重来。
  她环顾四周,没有看到谷夌凡的身影,便找到池红,让她去帮自己看看谷夌凡在哪儿。


第59章
  李春昼近几天的客人都推掉了,对外宣称在准备花魁大选,让想要见她的客人后天再来,实际上其实是懒得应酬。
  但是徐雁曲一来,她还是很高兴地跟人见面了。
  李春昼一边吃着他买来的糕点一边问:“我看梨香院好像要走了,雁哥儿你收拾好东西了吗?”
  徐雁曲单手托着脸看着她,温柔地笑了笑,平静地说:“……我不打算走了。”
  李春昼诧异地睁大眼睛,看着他脸上那一副心意已决的神色,忽然就有点理解李妈妈听到自己说不愿意走时恨铁不成钢的心情了。
  “为什么?”李春昼蹙眉问。
  徐雁曲不笑的时候,温柔的脸上总带着淡淡的忧愁,他骨子里有隐藏得很深的厌世的一面,从小在戏班子长大,看惯了生离死别,其实已经不会轻易动感情了,况且他本身也不是个性格冲动的人。
  “我等着跟你一起走。”徐雁曲眉眼俱舒,笑着问:“能不能给个机会……?”
  李春昼心里的感情复杂难言,她知道徐雁曲喜欢自己,但是没想到他会这么疯。
  徐雁曲见她不说话,又加了一句:“我真的愿意为你赎身,钱都准备好了。”
  李春昼假装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故意把话说得很不客气,挑挑眉道:“我才不信呢!你个小钱篓子,平时那么抠门,给我赎身干什么?”
  她觉得自己伪装得很好,笑嘻嘻地问:“把我赎去你们戏班子里唱戏吗?还是要我去当班主夫人?”
  徐雁曲翘起食指,抿了抿唇,又笑了,薄薄一双唇上泛着健康的红,他轻轻点了下她的额头,一点儿也不生气,反而纵容地看着她,纵容地说:“春娘,唱戏不是这么简单的,不从小练起,上了台就是木头。”
  “怎么会!”李春昼抱着手臂,扬起下巴说,“我可是很擅长演戏的……”
  是啊,你哭戏很厉害……徐雁曲目光温柔地望着她,在心里默默地说,每次看到你伤心的时候,我的心也会哽咽。
  “我平时总想着多攒点钱……”徐雁曲犹豫片刻,小心翼翼地说。
  李春昼忽然站起来,想捂住他的嘴,让他不要说了,然而还是晚了一步,徐雁曲已经把后半句话说出来了:“本来就是为了替你赎身。”
  很多事,挑明与不挑明是不一样的,很多轻柔的情意,一旦说出来,就会有千斤重。
  李春昼对视上他那双漂亮的眼睛,被他眼里的认真看得心惊。
  扬名之后,徐雁曲不是没有更好的去处,却一直心甘情愿地留在梨香院,就算再怎么拿恋旧做遮掩,实际上也瞒不了自己,他留在这里,无非是为了继续陪着李春昼,或者说,是想要再多看她几眼。
  有时候徐雁曲甚至觉得,李春昼要是跟着别人走了也好,这样自己大概也就能够死心了,可是她一直没有走,一直没有离开春华楼,徐雁曲便克制不住地想,她是不是也在等我……?
  于是徐雁曲便一边嗤笑自己的痴心妄想,一边抠抠索索地攒钱——想要赎下花魁,可不是一笔小价钱。
  他一直在等一个机会,却没想到真的能有这一天,徐雁曲总觉得这几天就好像是在做梦一样,仿佛下一秒就要醒了,因此克制不住地想要剖开自己的心意全部给她看。
  徐雁曲知道李春昼对每一个客人都会笑,不是因为喜欢那些人,而是因为她生性就爱笑,送给他木雕也是一样,以前徐雁曲以为是她是特意送给他的木雕,后来发现是李春昼只是单纯喜欢雕刻这些小玩意儿,并不是因为喜欢他才送。
  但是徐雁曲还是觉得那又怎么样呢,她爱笑我爱看,刚刚好,就足够了。
  徐雁曲看着李春昼怔住的神色,忽然笑起来,他那张写满颓态的脸,笑起来时偏偏又很迷人。
  对于徐雁曲而言,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就是从梨香院到春华楼的这段距离,他们两个人,一个站在台上卖唱,一个坐在别人怀里卖笑。
  这么多年,压抑的心情在暗地里疯狂生长,生根发芽,徐雁曲何尝不想做回体面人,客客气气保持好距离,不要再妄想与李春昼的关系更进一步……可是爱不让。①
  “你说谎!”李春昼忽然带着些怒气推搡他,一双乌黑的眼睛像是燃烧着一簇小火苗,直直地瞪着他。
  徐雁曲被她推开,情绪却依旧很稳定,他比李春昼高出一头多,一低眼就能瞧见她小扇子一样的眼睫毛,看起来很乖,一点儿没有发脾气时该有的气势。
  他忍不住道:“春娘……”
  李春昼转过头,眼里已经带了点泪光,她气汹汹地喊道:“你是喜欢我吗?你不过是想把自己人生的意义寄托在对我的‘爱’上面罢了!你只考虑你自己,根本就没有为我考虑过!你以为我现在听到你这些话会开心吗……笨蛋!白痴!”
  李春昼有很多关系牵扯不清的暧昧对象,但是认识了十多年的朋友对她来说却不多。
  在李春昼看来,徐雁曲不过是因为自己长相女气,地位卑贱,不能被周围的这一套世俗阶级体系所接纳,对于戏曲又没有足够的热爱,所以才要靠着对别人寄托爱意来“存活”下去。
  徐雁曲的性格底色是厌世的,他需要一个理由撑着自己活下去,或是为此去死。
  因此他活到现在,人生中最重要的事竟然是跟李春昼待在一起,就算是一起赴死也心甘情愿。
  但是李春昼却不想看到他死在自己面前。
  徐雁曲抿了抿唇,他还是第一次被李春昼如此劈头盖脸地拒绝,不免有点失落,不过他很快就收拾好自己这种失落的情绪,一如既往地对李春昼让了步,垂眸笑了笑,说:“没关系,不论你什么时候反悔,我都会站在你身后等你……”
  “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种人!”李春昼抢先一步打断他的话,“你为什么要围着我转?你是没有主见的奴隶吗?!光是看到你就让我觉得火大!我最讨厌的人就是你!你要是真的想要我开心,那么现在就滚!离开京城,走得越远越好……”
  李春昼用力地咬着唇,嘴上说着冷冰冰的话,眼泪却又控制不住地落下来。
  徐雁曲默不作声,下一秒就俯下身来给她轻轻擦了擦脸上的眼泪。
  李春昼愠怒地推开他的手,“拿开。”
  徐雁曲拿起桌上的手帕给她擦眼泪,温声说:“脸上的胭脂都花了。”
  李春昼皱了皱鼻子,定睛看了看,然后便带着哭腔说:“这是用过的手帕!”
  徐雁曲不太好意思地说:“哎呀,对不起春娘,我下次一定记得……”
  他把李春昼抱进怀里,一如既往地不带任何□□意味,哄小孩儿一样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主动安慰她说:“对不起,但是让你为难不是我的本意,春娘你说的话我会好好想想的,好吗?你不要难过了。”
  在李春昼看不到的地方,徐雁曲脸上流露出一丝难过和痛苦,苦笑道:“……我的心都要碎了。”
  李春昼在他温柔的怀抱里,也渐渐恢复了平静,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失态,从徐雁曲怀里抬起头时,李春昼抓着他的衣领,认真地说:“如果哪一天你真的要……死,也必须死在我面前!”
  徐雁曲不知道她这样说的缘由,但还是点头答应下来。
  李折旋却也同时抬起头,罕见地把目光从李春昼身上挪开,落在徐雁曲身上,李折旋舔了一下唇,乌黑的眼里闪过贪婪和饥饿……以及本能的欣喜和渴望。


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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