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无过27


  那一瞬间,我仿佛也感到心里的某个角落有个人在流泪,那是我藏在心底,从未泄露的怯懦悲伤与意难平。
  眼眶有些酸涩,于是我眨了眨眼。
  那人终于走了,我也像是从一场冻死人的大雪里走出来,僵硬的肢体带着不自然的感觉,眼里的一切都是空濛的,一切都在眼里,但我什么也没看。
  我对空无说:“抱歉,我可能,是需要休息了。”
  我感觉我全身都在颤抖,或许也没有,因为我在克制,但是疼痛与疲乏席卷而上。
  空无按住我手的那一刻,我又想起谢映白了。
  我想起他骄傲若烈阳,却非要容人救人,为他人操控,爱恨错付,又要护人周全。
  我想起他按住我的手,控我这握剑的手,全我善意。
  我知道,尽管咒印在控制我,我却依旧近乎不受控制地想他。或许因为这是第一次,我将一个人纳入我的未来,我曾想过很多我们在一起的将来,为此我让他离开,为此我让他走自己的路,为此我让他奔赴他的人生。
  然而,这一切都戛然而止,于是我更加不受控制地想,想那些没有完成的事情。
  若是这场爱恋不曾无疾而终,或许我还不曾觉得如此遗憾,遗憾到我始终觉得意难平,让我怨人忧天,满心戾气。
  大概是因为我这次动情了,咒印的反噬来得剧烈,心口都传来了钝痛。
  空无似乎不曾发觉我的异样般,温声应道:“好。”
  于是我回去了,回去之后一头倒在床上,扯过被子蒙头就睡。
  梦里光怪陆离,唯独没有谢映白,于是醒来的时候我几乎有些怨,想着是不是咒印让我梦里也不曾见谢映白,反倒又梦到了师父。
  我梦到初见他的时候,他一身华衣,环佩琳琅,腰间的铃铛发出“叮——”的一声响,于是后来我的梦里一直回荡着这叮叮当当的声音,就好似我从那个时候开始,就被这铃声的主人缠住了。
  只是我不知,或者故作不知。
  终于从梦中醒来,我发觉已然一身大汗淋漓。定了定神,我从床上坐起来,发了一会儿呆,发现天已经黑了下来。
  而后,有人叩门。
  “谁?”我扬声问。
  那人应了声,我听出来是空无,于是让人进了。
  空无推门进来,问我第一句话:“好些了吗?”
  “还好。”我低下头,不想说谎又觉得没什么好说的。
  空无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我想起之前的事情,下意识开了口:“抱歉。”
  “怎么了?”他问我。
  “我不该……”我这话说到一半又戛然而止。
  我知道我不该,但并非我不想。
  无论空无修的是哪家佛道,他到底是佛门弟子,应当是习惯与人为善的,我不愿与他争执,也不愿冒犯他。
  我想我不太好,但是他很好,我不能因为我不太好要跟他置气。
  但是他这般聪敏,定然是知道我没说出的话都有什么,只是他开口却道:“不必道歉,你想要怎样做,无需如此顾及我。”
  我抬眼看他,问道:“若我在你面前杀了他呢?”
  “你不会杀他。”空无如此道。
  我不由轻笑了一声,“你看得到我命盘吗?我的命盘上,刻着一万三千四百九十二人的杀业,我借天道葬众生,只为全私欲。”
  “人孰能无过,又有谁无私欲?”他如此反问我,“佛门有秘法,看得到他人身上罪业,我还可知此罪业因何而来。”
  或许因他宁静姿态,我的心里又不自觉安定下来,然而这种安定仿佛某种表象。他是化我戾气满心的药,可惜治标不治本。
  我不由问他:“你有吗?”
  “有。”他看着我的双眼,缓缓道,“我也有过错,也有私欲。”
  我想问他,问他有什么过错,有什么私欲,但又想到这般问真是大不敬。
  佛门的佛子是自小从人间寻来,养在佛门之中,佛门为清净苦修之地,方圆千里皆是大漠黄沙,百草不生,众生不往。修仙界的佛门是朝圣之地,入佛门之时要跋涉百里,极为辛苦。既然他已然经历了许多走到如今,我又何必去问他的过错和私欲。
  然而,他继续对我道:“伏钧,你对我而言是不同的。”
  我忍不住道:“你对我而言也是不一样的,我总觉得你该是人间佛,渡众生入极乐。我杀业缠身,只能在彼岸看你一眼,这一眼是凡人见佛,见的是宝相庄严,慈悲为怀。”
  他却只是笑了笑,轻声道:“你将我看得太高了。”
  我想不是我将他看得太高了,是他本来就有这么好,在我看他第一眼的时候,我就觉得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像是风掠过人间,却从不留驻那般虚浮。
  然而,我又隐隐明白,他这不是谎话。
  我这时忽而想起来,他与他人说话时,自称总是“贫僧”,唯独在我面前,他只称“我”。
  我对他而言有什么不同呢?我尚且不明白。
  我问他:“你能不能渡我?”
  渡我满心戾气求不得,渡我怨人怨己放不下,渡我此生辗转不得脱。
  他没有回我,却摸了摸我的头,像是摸长情时那样,轻又温柔,像是白日的阳光落下来,风轻轻地压过去。

第26章 无过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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