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事当长贺_分节阅读_第91节

  黑暗里声音似乎也变得朦胧,陆旋喉结滚动做了个吞咽的动作,有些干涩。
  陆旋不甘:“所念所想就在身边,与我朝夕相对,如何能无动于衷?我早已明白告知你我的心意,不止现在这样,我会越来越贪婪,越来越不收敛,多过分的事情都做得出来。你最好清楚,我就是这样。”
  班贺几乎不敢置信,他竟然说出这样的话!
  压制陆旋的动作变得迟疑,彼此相贴的身体亲密无间,身下人的反应诚实地完全反馈给他,竟让班贺生出骑虎难下的为难来。
  陆旋能感觉到班贺的踌躇犹豫,但即便如此,他始终没有退开一步,这让陆旋几乎要产生可以继续的错觉。
  他嘴上说出狂妄之言,实则仍是不忍伤害对方半分。无论内心如何喧嚣躁动,他只是双手环住班贺的腰,控制力度,将本就亲密的姿势压缩到进无可进。
  两道浅浅的呼吸在黑暗中交错,班贺在黑暗里瞪着他,忽然动作起来。
  陆旋身体微僵,双手双脚一动不动。班贺心里好笑,忍不住想:风水轮流转啊。
  喊得天不怕地不怕的,动起真格来,反应却又如此生涩不知所措。
  以为他不敢动手吗?他倒要让这只知道放狂言的小子知道,谁才是假把式。
  听着更声勉强睁眼,班贺睡意未消,靠着陆旋肩头一副不大清醒的样子。陆旋起身给他拿官服,替他穿上,有些后悔,昨晚时机不对。
  初十要早朝,比平日起得更早,不管怎么样都不该和他闹的——即便两人都克己复礼点到为止,也闹到了夜深。
  班贺趁着被人伺候穿衣穿鞋的功夫醒了醒觉,拍拍双颊,清醒了不少。陆旋端了盆温水来,等他去洗漱,自己也动作迅速地换好衣裳。
  别的大官有家仆掌灯,班贺向来独行,正准备出门,却听陆旋说了声我送你,便拿上了灯随他一起出门。
  “还真下雪了。”班贺看着门外积起的一层薄雪,下得并不大,灯光照映之处点点飞白,脚下传来细微的咯吱响。
  宵禁的京城寂静一片,前往皇宫的路上,街面上行走的都是前去早朝的大臣。
  第一次有人陪同走在这条路上,说说话,班贺感觉有些新奇,困意也在刺骨的寒风中逐渐消散。
  “去了西南,就不用早朝了。”陆旋说。
  班贺打了一半的哈欠转为了一个笑:“还记得这事呢。”
  陆旋:“为什么不记得,我当真了。”
  班贺笑了几声:“行,我等着。”
  一路送到了宫门外,陆旋目送班贺进入宫门,直到看不见他的身影才转身回去。
  能留在京中的日子过一日便少一日,每一刻都弥足珍贵。
  宫里传来消息,过了正月十五,皇帝要正式召见陆旋。
  班贺比自己被召见还要紧张,一切注意事项都一遍遍反复叮嘱。毕竟这是陆旋是第一次见皇帝,要是失了礼数,或是冒犯皇帝,那可不是小麻烦。
  陆旋有数,但见到班贺为自己如此上心,即便那些话烂熟于心,也愿意听他重复提及。
  陆旋不过是个小小的把总,在军营中是低级武官,镇戍营兵基层武官由督抚随宜设置,自行委用,所以不在将领之列。参将以上将领由中央任命,守备以下由总兵等自选,骆忠和的提拔至多到守备而已,想要往上升,必须经过中央朝廷委任,这是不可避免的一环。
  不知此次皇帝召见,到底会如何处置,在那之前,班贺心中再忐忑,也只能等待陆旋的消息。


第126章 心术
  陆旋被召入宫面见皇帝前一日,正是上元佳节,亦是春节的小收尾。虽不如除夕正旦那般隆重,也是极为重要的节日。
  但对于“身负重案”的两人而言,得罪了宫里那位自己不好过也不能让别人好过的贵人,今年这一整个元月从头至尾,一个节都别想好好过。
  十四日晚,班贺接到宫里传来的消息,命陆旋正月十六进宫面圣。日子选得那样好,叫人几乎完全失了过节的兴致,满脑子只想着即将面临的会是什么?
  本朝遵循旧制,正月十五前后各放假一日,共三日。这三日敕许弛禁,谓之放夜。百姓沿街搭起竹棚,结锦绮,挂花灯,人们手中提灯逛灯会、游市集,热闹更甚于白昼。
  登上高楼从皇都上空俯瞰,布满花灯的街道仿佛城中游动着一条条金龙,闪烁的灯火是粼粼金甲,在百姓的照耀下骨肉鲜活。数条金龙依附皇城街道规划向着禁宫的方向收拢,如同百川归于巨海,拱卫九重宫阙。
  富豪显贵如何能放过在平民百姓间彰显财力的机会,接连三日庆典都有人在街头斗灯、斗烟花,极尽奢华,争奇斗艳,围观者无不直呼大饱眼福。
  小王爷赵青炜专程来找阿毛一起去看灯,正是爱热闹的年纪,寻个志趣相投的玩伴,一同投入这场盛会才有意思。
  赵青炜的身份摆在那儿,一个母亲出身不高不受荣宠的皇子,身在禁宫,无法像平民百姓一样随意与人往来,而那些趋炎附势唯利是图之辈巴结不到他头上,注定不会有什么朋友。
  班贺师父还在世时,曾带阿毛入宫,两个年纪相仿的孩子玩到一起再容易不过,他成了赵青炜少有的朋友之一。以至于现如今赵青炜出宫建府,成了一府之主,仍是愿意来找阿毛玩。
  大人们各有各的忧思,却不妨碍孩子们撒欢,班贺没有阻止的道理,点头随他们去了。看着那两个半大孩子连蹦带跳出门去,班贺忍不住感叹一声少年不知愁滋味来。
  合上新换的院门,隐隐能嗅到新漆的味道,经年历久的古旧不再,班贺乍一看还有些不习惯。
  那日娄冠找上门去,伍旭自觉出卖了班贺,才让那位火爆脾气的侯爷到班贺家中撒了泼,心中愧疚,第二日便登门道歉,垂眉低首仿佛做了天大的错事。无论班贺如何劝解他也是身不由己,当时那样做才是明智之举,伍旭始终内疚无法释怀,亲自带上工具替班贺换了两扇新门。
  陆旋和班贺实在不是凑热闹的人,又有即将到来的皇帝召见悬在头顶,伍旭、谢缘客那几位好友一同过节的邀请被班贺婉拒了。
  闵姑做了一顿饭便回去陪伴儿子儿媳,在这佳节良宵,只有他们两人待在院子里。偏离繁华街道的小巷鲜有人声,外界的喧嚣穿过院墙传到耳边已经变得薄弱,烟花炸响的声音从遥远的上空传来,偶尔能瞧见升入高空的烟花炸成数簇星点,大部分时候只能窥见天际亮光微闪,恍若隔世。
  班贺温了一壶酒,街边小馆最便宜的那种,兑了水,喝起来不醉人。反正他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喝醉,只是为双手和嘴找些事做。
  陆旋接过班贺为他斟的酒,嗅起来寡淡无味,不及越泽人自家酿的酒,却仍是一饮而尽。
  “也就只有我们两个孤家寡人能作伴了。”班贺唏嘘一声,替他再次斟满。
  “我倒觉得这样很好。”陆旋自顾自端起酒杯,“能有你作伴,不算孤家寡人。”
  班贺抿着唇笑,话头一转:“上回来是圣节,你忙着办自己的事,没正经看过烟火。这回更好了,正旦是在牢里过的,你那监牢连扇窗都没有,家家户户放爆竹,你只能光听个响。好不容易成了自由身,元夕还得和我待在这寒酸院子里,怕是再没有比你更倒霉的了。”
  陆旋注视他,一眨不眨:“你想去我们现在就可以去,你不想去我就和你待在这里,哪儿也不去。”
  班贺微扬下颌:“只是在想难怪你不喜欢京城,我要是三番两次遇到这样的事,也得想方设法离这倒霉催的地方远一点。”
  听他叫皇都倒霉催的地方,陆旋忍不住嘴角翘了翘:“一点不错。”
  “咱们还是老实待着吧。皇帝专挑这时候传信,摆明了不想让人称心如意地过这个节,就遂他的意,当一个顺臣。”班贺抬手,杯沿轻轻碰了陆旋的,浅啜一口。
  他要是没事人一般上街游玩赏灯,皇帝才是真要生气呢。
  陆旋嘴角缓缓绷直了,片刻,说道:“是我连累了你。”
  班贺动作微不可查一顿,随即转向他,露出惊讶的表情:“都多少天了,这话怎么今儿才讲?”他用力揉了揉陆旋的头发,“你我之间谁也说不上连累谁,至多,算是同伙合谋,自然都该担责。但你要以为皇帝这样行事完全是因为你这双手臂,那就大错特错了。”
  陆旋眼露迷茫:“不是因为这个?”
  “绝不仅仅只是因为这个。”班贺说,“君臣不比其他,驭下之道在于制衡,若是偏颇过甚,荣宠有时可能是催命符。”
  陆旋:“你的意思是,皇帝这样对你,是为你好?”
  “就是这个意思。”班贺高抬下巴,半真半假地说,“多的是人嫉妒我呢。”
  他语气故作夸张,眼中带着自嘲,陆旋非但拒绝配合他的笑言,还因他的话暗暗皱眉。
  班贺不满地轻敲桌面:“你总这样,我同你说点什么,你都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活像是你在受罪,我还没说什么呢。”
  陆旋别开脸:“当皇帝还要顾虑这么多,也不过如此。”
  “正因为是皇帝才要顾虑这么多,你以为谁都能和你一样,爱憎分明,想什么都可以写在脸上?”班贺想了想,摇摇头,“或许谁都可以,偏偏皇帝不行。”
  皇帝或以仁,或以威,或以德治理国家,统领人心的权御之术却没什么差别——要使之敬,使之畏。只有底下人猜不透心思,摸不准态度,才会心存敬畏,不敢轻举妄动。
  这便是先帝聚集当世大才精心培养的国君,年纪轻轻便熟练运用帝王心术,让臣子不自觉去揣摩他的意思,顺着他的想法。
  那位年轻皇帝,比班贺认知中的更为符合一名君主。
  陆旋说:“我宁愿爱憎分明,恨便无所顾忌,爱便极尽全力。”
  他说这话时一直看着班贺,语气里充满对那所谓帝王心术的不屑,班贺好笑归好笑,还是得提醒他面见皇帝时注意礼数。
  “到了那个位置上,什么都得管,考虑的事情就多了,总会有些不由人。今晚早些睡吧,养足精神,明日可不能有一丝松懈。”杯底碰到桌面发出一声脆响,算是定音,这个话题到此为止。
  “知道了。”陆旋说着,收拾起桌上剩下小半壶水酒,“太难喝了,京城连酒也这样难喝。”
  班贺任他收走手上的酒杯,笑吟吟的:“又没让你品鉴。少喝一点,助眠。”
  陆旋将酒具收起,回到班贺身边,俯身亲吻。难得可以如此光明正大亲近的时刻,他的动作格外大胆亲昵。
  班贺还有些担心阿毛闵姑他们此时回来,撞见了怎么办?转念一想,撞见便撞见了,叫陆旋来说,他肯定是觉得敢做就敢认的。
  余光瞥见一团身影移动,班贺目光扫去,笑着道:“被看见了。”
  “谁?”陆旋不愿离开,有些含糊地回应。
  班贺拿手一指,贴着墙角蹑手蹑脚的猫儿彻底暴露在两人的目光下:“喏,斑衣郎。”
  原本院子里多了个生人,斑衣郎怕生不怎么出现,平江侯来一通闹,弄出那么大动静,它更加躲得严实,几日不见猫影。要不是闵姑准备的食物每日都会变少,还以为它被吓得离家出走了。
  外面夜深人静,斑衣郎才出来活动筋骨,透口气,蹲在屋檐下伸懒腰、舔爪子,忙得顾不上其他人。
  陆旋收回视线,侧颊蹭着班贺的:“它不会往外说的。”
  这样放肆的时候太少,班贺咽下所有多余的话,静静回应堪称温柔的耳鬓厮磨。
  墙外天际仍时不时亮起一道道光,看起来,这场盛会还会持续一段时间。
  正月十六,陆旋如期赶赴皇帝召见,班贺与阿毛同样紧张,两人身上却显出截然相反的状态。阿毛坐立难安,班贺如老僧入定,半天不见动一下,听见门外有脚步声经过,才掀起眼睑看一下,见不是要等的人,又恢复方才的姿态。
  “师兄,圣上不会出尔反尔,又要治旋哥的罪吧?”阿毛忧心忡忡。
  “要治他的罪,我也逃不了。”班贺说。
  这他倒是不担心,他更担心陆旋礼数不周,皇帝心生不喜,不予重用。
  虽说从未听闻当今皇帝因个人喜恶而偏废的事情,但这也并不是完全不可能,毕竟伍旭就是前车之鉴,谁知道上位者会忽然产生什么样的想法。
  “怎么还不回来,急死我了!”阿毛抓耳挠腮,像街市上卖艺人牵的小猴。
  越是有人着急班贺反而不急了,平心静气,端着半凉的茶水数起茶叶来。
  门扉被叩响,班贺倏地站起身,带翻了面前的茶盏,阿毛先一步冲到门前,将门打开,激动到变调的声音有些尖锐:“旋哥,你回来了!”
  门外站着的是从宫中回来的陆旋,他视线稍移,从阿毛脸上转向他身后的班贺:“嗯,我回来了。”
  班贺迫不及待上前:“陛下对你说了些什么?”
  “陛下他……没说什么。”陆旋如实说道。
  皇帝只是询问他几个问题,诸如父母家世、参军入伍经历之类。这些问题分明应该在皇帝召见前就已经书写成册呈到御前,再问不过是例行公事,倒是他说了不少话。
  陆旋说:“我向陛下提起,梁巍梁大人被害一事,那也是,致我家破人亡的根本原因。”
  班贺蹙眉,这是陆旋的心结,面见皇帝的机会难说还会不会有下次,他会提起在情理中。
  但班贺回京日子已不短,早已明白梁大人的案子已盖棺定论,再无法改变。梁巍梁大人死于贬官途中,朝中根本无人在意,即便是皇帝知道了,也有太多比这更重要的事。
  “阿毛,你自己玩去吧。言归,我们进屋说。”班贺转身向大堂走去,待陆旋跟上来关了门,问道,“你想为梁大人翻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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