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青


  “怎么会变成这样呢?”陈司南后来把这个问题抛给了林朝阳,林朝阳又把问题问向了李升。
  因为他知道,李英达这些年也没少联系李升,抛开个人,他们两家父母也多有生意上的往来。
  后来男人弄清楚了,原来从动身前往美国起,李英达就知道这并非一次愉快的求学之旅。
  李升告诉林朝阳,那一年,亚太金融危机爆发,李父生意失败,全家落马,赔得肠穿肚烂。
  李英达的爸爸锒铛入狱,被送审前,还在电话里向李升父母开口借钱——整整七十万。
  “所以后来借了吗?”男人捏紧空杯,无心添酒,他迫切地想知道结果。
  小火锅到后半程,几近被烧干。
  铜锅底滋滋作响,番茄汤冒着咕噜咕噜的声响。
  李升为他倒上酒,两人碰了碰,他似乎并不急着回答男人的问题。
  当天晚上,林朝阳瞪大了眼,四仰八叉倒在床上,任思绪神游。
  他甚至都懒得洗澡,就一身酒气窝在卧室里,闭上眼,全是某人闪回的笑脸。
  李升放下酒杯,说:“当然借啦,你要知道,普林斯顿一学年的学费加上生活费,差不多就是这个数。”
  ☆、柏青
  往后几天,林朝阳与李英达断了联。
  自陈司南家中一聚后,某人就再也没找过自己。
  大毛仿佛预示到变故,一连几天,食欲恹恹。
  上海提前跨入梅雨季,忽阴忽雨,如人心般善变。
  林朝阳回家时,第一件事就是去扒拉狗笼子,大毛两眼无辜地趴在一角,姿态懒散,食盆里的狗粮一动不动,和早晨出门前一样,堆成一座小山。
  男人摸了摸狗头,撕开一包其他口味的狗粮,还将新买来的高汤排骨一应拌在一起——往日里,只要大毛不好好吃饭,林朝阳就用这个方子哄它。
  可这次却失败了。
  大毛挪都懒得挪一步,只顾趴着头。男人无奈,轻轻合上狗笼的小门,又往水槽里加了些新鲜水。
  半夜男人被吵得睡不着觉。拉开灯来,大毛满屋子疯跑。
  “大毛!”男人凶凶地吼了它一句,大毛并没停下,到处乒乒乓乓。
  物业群里其他人在叫板,“楼上谁家狗啊,大半夜鬼叫,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是啊是啊。”“有没有公德心啊?”“现在的人怎么都这么没素质……”
  ……
  底下附和声不停。
  男人花了好大力气,将大毛捉住,摁在怀里,温柔地抚。
  它方才止住了叫,浑身一搐,眼沟汪汪地滴下一颗泪。
  林朝阳心如刀割般的疼。
  次日里,他告了假,带大毛去了常去的宠物医院。
  负责接待的是他的旧识,林朝阳因常去,两人常有话直说。
  大毛被医护乖乖送进了检查室,林朝阳看了眼手机,消息一栏空荡荡,某人的头像纹丝不动。
  他很快将手机屏掐灭,像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头扎进检查室里。
  医生说:“没什么大问题,就是你家狗子,肚皮上长了个小瘤,做个小手术,切掉就好了。”
  林朝阳暗松一口气。
  “但是……”他又皱了皱眉,说:“身体上的问题容易解决,心理上的问题,就需要铲屎官用心爱.抚了。”
  林朝阳一头雾水。
  医生又说:“难道你看不出来吗?大毛有很明显的抑郁倾向。”
  “狗也会抑郁?”男人愈发不解,自己每天好吃好喝地供着它,自己还没抑郁呢,它先抑郁上了,果真是比某人还要娇气。
  医生一脸柔笑,科普道:“狗当然会抑郁,狗狗其实和人一样,如果缺乏主人关爱,或者周围环境突然发生什么变故,甚至于更换了一个牌子的狗粮、抢走了它的一个玩具,它都有可能会抑郁。你提到的什么食欲不振、半夜疯跑大叫,其实都是狗狗心理不稳定的体现。”
  林朝阳这才有了几分真正的担忧,“那该怎么样才能缓解它的抑郁?”
  “恕我冒昧,”医生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反问他,“您家中最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或者突然少了什么人?狗是有灵性的,突然地离去,换做是谁都受不了。”
  “突然地离去,换做是谁都受不了。”
  男人回家路上,脑海里反复都是这句话。
  是啊,突然地离去,换做是谁都受不了。
  连大毛都能懂的道理,为什么李英达那个王八蛋就是不懂。
  林朝阳缴了械。他总这样,在某人面前,向来只会低头。
  没有打电话,没有发微信,甚至也没有中间人转告,林朝阳直接堵在了他家门前。
  结果凌晨两点多才等到某人回家,李英达一身风尘,眼圈通红,手上还提着一个塑料袋。
  见到林朝阳时,某人很明显地愣了一下。但很快反应了过来,拿了钥匙开门,林朝阳跟着走进去,几天不见,素来规整的屋子,乱成了猪窝。
  李英达脱下皮鞋,换了居家凉拖,一语不发地瘫回到沙发上。
  林朝阳跟着他,同样换了鞋,起身时把掉在地上的一双袜子扔进了脏衣篓。
  他走过去,扒拉了下塑料袋,里头装着碗螺蛳粉,臭气熏天,他总喜欢吃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你就吃这个?”男人下意识扫了眼垃圾桶,里头堆满各色零食包装,酒瓶子堆在茶几上,有几瓶就只喝了一点点。

柏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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