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108

　　陈乌两三岁的时候长得很好看，眼睛水灵，嘴巴红润，跟个粉团子一样，却一点也不娇气，迈着小短腿，跟在她身后转悠，总想着能不能帮上她的忙。

　　陈芳丽这么多年来时常会想起那个被她抛弃的小娃娃，小娃娃懂事又乖巧，她狠下心把他留在城中村的时候哭了好久，但是那段时间庄为民越发喜怒无常，她觉得日子过不下去了想离开，也想过把小娃娃一起带走，但是她被好姐妹忽悠着干的勾当哪里能带着孩子，陈乌身上又有缺陷，她最后只能狠心地抛弃了他，时不时给送些东西回城中村。

　　后来她乡下男人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消息，来京城把她抓了回去，毒打了一顿，她从此就和那个城市断绝了联系。

　　十多年过去了，她和她的乡下男人生下了许良树，她男人后来又生了病，许良树刚生下来没多久就死了，她跟许良树孤儿寡母的在村里讨生活，不知道被多少人戳过脊梁，被骂作是不知廉耻的娼|妇。

　　她无数次地后悔十多年前去了京城闯荡，又自甘堕落去做了那些勾当，被人瞧不起不说还落下了一身的毛病。最后悔的事就是抛弃了那个懂事乖巧的小孩子。午夜梦回的时候，她总是想起离开城中村的那一天，那双盈满水汽的眼睛和不停叫着妈妈的稚嫩嗓音。

　　陈芳丽不忍心再看陈乌一眼，她不自在地搀着许良树打算离开。

　　陈乌看着那道佝偻的背影，轻声问道：“妈妈 ，是你吗？”

　　陈芳丽离开的背影颤抖了一下，但是她没有转身，慌乱地扶着许良树想要离开。

　　陈乌红着眼眶走了过去，有些哽咽地问道：“你还是不想要我，是吗？”

　　陈芳丽的眼泪瞬间决堤，她不断地摇头：“对不起！我不是不要你，是我没脸再见到你。”

　　许良树转头死死地盯着陈乌，眼珠因为充血而变红：“滚开，你跟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陈乌没有理许良树，转身去房间里拿了一万块钱给陈芳丽：“我现在也没有什么钱，你拿上再走吧，我以后会去看你们的。还有……谢谢你生下了我。”

　　陈芳丽不肯要钱，有些崩溃地看着陈乌：“对不起，是妈妈对不起你。我不是不想认你，是我真的没脸见你……我现在浑身都是病，钱也没有……不想拖累了你……”

　　郭海洋震惊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不知道事情怎么就变成这样了。他把陈芳丽扶起来，看着陈乌道：“你们都冷静一下，好好想想再说话。十多年没见了，情况肯定不一样了，你们都说说自己的情况吧。还有许良树你老实点，再怎么说他也是你哥哥，人家还好心帮了你。”

　　许良树像一只小兽一样盯着陈乌：“我才不要他这个哥哥！我没有爸爸，没有妈妈，也没有哥哥！”

　　许良树生下来就没爸爸，妈妈的名声也不好，很多小孩儿都被家长教育不能跟他玩，好像他们家都是什么脏东西一样。所以许良树从小性格就很孤僻，对谁都冷言冷语。

　　小时候还常常有孩子专门到他面前说他妈妈的坏话，说他妈妈在外面不干不净的，还生了一个儿子，他不过是一个多余的小杂种，没人疼没人要。

　　所以亲情对他来说什么都不是，他不需要任何家人。

　　陈芳丽看许良树失控的样子，忍不住拉了一下他：“小树，你别这样。”

　　陈乌情绪已经平静了不少，这么多年来他已经习惯了，也从来没有指望妈妈可以回来，但是看到她过得不好，心里还是很难受。

　　他说：“你不要有心理负担，我会养你的，你生下了我，这是我的义务。”

　　陈芳丽擦了眼泪，摇头道：“我虽然生了你但几乎没有管过你，我怎么好意思让你给我养老。你能给我说说你过得怎么样吗……怎么来南城了。”

　　陈乌笑了笑：“我过得很不错，我七岁的时候有好心人收留了我，给我找了一所很好的学校让我读书。我今年考上了Q大，明年就可以去上大学了。”

　　陈芳丽愣了愣，没想到当初那个小娃娃已经成长得这么优秀了。她心里有些欣慰，但更多的是疑惑，她欲言又止地问：“那你怎么来南城了？怎么不去上大学？”

　　陈乌脸上的笑容愣了愣，他忍不住摸了摸肚子，不知道该不该把这件事告诉陈芳丽。但现在人太多了，他不想说，只道：“以后有机会再给你说吧。”

　　陈芳丽也不好意思多问，局促地坐在沙发上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郭海洋在旁边叹了一口气：“没想到世界上还有这么巧的事。我看啊，你们隔了十多年还能再碰见，也算是缘分了。”

　　他看陈芳丽不好意思说她的现状，就帮着她说了几句。他跟陈芳丽其实也不算熟，他开着超市有时候会下乡去收山货，陈芳丽会做皮蛋，味道很不错，他超市的皮蛋都是去从陈芳丽那里进的。

　　除此之外，陈芳丽家里的收入都是靠着她种的几亩地，反正孤儿寡母的日子不怎么好过。

　　陈乌听着心里很不是滋味，到底是他的母亲，也是给予过他童年温暖的人，听见她受苦心里怎么能好过。他心底下定决心，既然找到了他的母亲，不管能不能相认，他都要尽到赡养她的义务。

　　陈芳丽又坐了一会儿，没有之前那么局促了，就是总忍不住偷偷打量陈乌，想多看看他。

　　郭海洋看了看时间，都快晚上十点了，他跟陈乌他们道了别，回楼上去了。

　　陈芳丽这才反应过来时间不早了，她慌乱地拉着许良树也要走，陈乌把她拦下来了：“你们今天就在这里住吧，天黑了走山路不安全。”

　　许良树梗着脖子说：“不需要你关心，我们走！”

　　陈芳丽心里太乱了，她向来又是没什么主意的人，许良树叫她走，她也不好意思留下来。

　　陈乌叹了一口气说：“那群人说不定还在找你，你们还是明天走吧。”

　　陈芳丽为难地看着陈乌一眼，最后还是放开许良树，有些尴尬地说：“那麻烦你了。”

　　陈乌心里涌起一阵苦涩，没想到十多年过去了，母子之间再见面会是这样生疏的场面。

　　他让陈芳丽睡一个房间，他和许良树住一个房间。考虑到许良树腿受伤了，他还是心软地让他睡床上，自己在地上铺被子睡。

　　陈乌弯腰铺被子的时候，许良树看到了他小腹的隆起，有些烦闷地想：这个人该不会是得什么怪病了吧？肚子怎么鼓起来一团。

　　不过他是绝不会主动和陈乌搭话的，虽然心里很疑惑也不肯开口问他。

　　陈乌把被子铺好之后，就关了灯，房间里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陈乌躺在硬邦邦的地上，摸了摸脖子上戴着的红绳，眼泪无声无息地淌过了面颊。原来他还是伤心的，想念了那么多年的母亲再见面之后是这样生疏的场景，她还有了另一个孩子，一个健全的孩子。

　　第二天一早，陈乌就起床准备去做早饭，许良树还在睡着，陈乌没有吵醒他。

　　到厨房之后，没想到陈芳丽已经在那里了，她看到陈乌走过来，有点拘束地说：“你起来了啊，我煮了点粥，你看行不行？”

　　经过一晚上的调整，陈乌的心情已经平稳了很多，他对陈芳丽展露出一个笑容：“辛苦了。我去煎几个鸡蛋吧。”

　　陈芳丽说：“我来就行，你去歇会儿吧。”

　　陈乌又笑了笑：“那我们一起吧。”

　　陈芳丽又忍不住偷偷看陈乌。陈乌比她高很多，长得白白净净，看了就让人心生欢喜，就是有点太瘦了。

　　“你平时记得多吃点饭，太瘦了抵抗力不好。”

　　陈乌愣了愣，没想到陈芳丽会关心他，他弯着眼睛说：“好，我会多吃点的。”

　　吃早饭的时候，气氛已经没有先前那么尴尬了，陈芳丽和陈乌偶尔还会说上两三句话。

　　吃完饭，陈芳丽就带着许良树走了，陈乌这次没有再阻拦，有些事强求不来，还是等他找到工作之后再去看他们吧。

　　只可惜陈乌一直找不到什么合适的工作，他看着一点一点减少的钱，心里也有些慌乱起来。

　　路过市区的时候，陈乌肚子饿了，在路边买了一个鸡蛋饼坐在长椅上吃。鸡蛋饼味道一般，掺了太多面粉，几乎吃不到什么鸡蛋的味道。

　　周围有很多这样的小摊贩在卖吃食，鸡蛋饼，烤面筋，炸土豆应有尽有，这是在管理严格的京城之中绝对见不到的景象。

　　陈乌心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来：他能不能也来卖吃的？这些东西他也会做，只是不知道味道能不能得到认可。

　　一旦这个想法冒出来了，陈乌就再也按耐不住，最后他下定决心要试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