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那天他们八点左右下山去,整个农庄里只有他们一个团队，同事昨晚闹得太晚，还没有人起床。

　　四处都是静悄悄的,只有几个年长的阿姨在清扫落叶,看见他们一前一后回来，好似见怪不怪，有个与叶佳晨讲过话的阿姨扬声打了句招呼，“日出好看不?”

　　高杨笑笑看着叶佳晨，她便扬声回应，“好看的。”

　　后来退房的时候叶佳晨才听酒店前台说起,山顶是绝好的定情圣地，他们亲眼见证了无数对暧昧中的情侣到来，然后手挽着手亲热离开,叶佳晨在那一刻以为自己也是他们中的一对，可惜当天旅游结束回到家，高杨没有给她任何短信或者电话。

　　她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她回想了所有的过程以及她可以想起的每一个细节,他们亲吻了许许多多次，可是也确实没有讲过任何对双方关系做下定义的话语。

　　叶佳晨重新迷失在路口,她躺在叶希如身边，听她跟小男友亲亲热热的互叫“老公”和“老婆”，那时候她的心很痛,好像读书的时候跑完八百米,心脏透不过气,纠在一块儿的那种痛，只是跑完八百米的痛转瞬即逝，而现在,这种痛苦却一直持续，让她逃无可逃，避无可避。

　　她尝试过在叶希如通话的空档时，向她寻求帮助，她问她：“姐，如果一个男人跟你有了亲密关系，分开后却再没联系，你说这大概会是个什么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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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期一的早晨,向来是人仰马翻，叶佳晨素面朝天，只挎着一只黑色帆布包,进电梯的时候,与李笑笑迎面相遇，暗藏的旋涡汹涌湍急，脸上带着笑，眼里却含着冷。

　　她们被涌进电梯的人挤到一处，被迫social，不过是互道早安而已,叶佳晨本已糟糕透顶的心情更是雪上加霜，有那么一刻突然出现，她想,她终究是个女孩子，需要爱人的陪伴和呵护，伤心的时候有人安慰,哪怕那人不在身边,最起码她可以发条撒娇的短信过去，换他一个电话或是一捧快递速达的鲜花,她想，清高和自律能顶什么用，难不成可以在落泪的时候替你擦一擦眼睛?

　　执着和忠于内心都是伪命题,它们为难不了别人,只能为难自己。

　　后来电梯到达三十八层,她和李笑笑从人群中脱困而出，李主管不知搭错哪根神经，拿出手机,翻到高杨的微信界面，那里赫然是昨天晚上他俩的聊天记录，叶佳晨嘴里全是苦涩的味道，早晨那勺辣椒酱眼下全部化作穿肠的毒药，在她五脏六腑里搅弄，她捂住腹部，匆匆扫一眼过去，大约是聊了几句白日里的所见所闻，最后李笑笑向高杨道“晚安”，高杨也回了一句“晚安”。

　　好似早晨山顶那场亲吻全然不曾存在过，它们只存在于叶佳晨的幻觉里，可是唇角相贴的温度还在记忆中，不过短短二十四小时，从天堂到地狱，叶佳晨眼前有一瞬间的漆黑，她想她是糊涂了，她想她一定是个蠢货，高杨怕是在心里偷偷嘲笑她，不过是逢场作戏，不过是应景时候的情动，短暂就如昨日早晨的朝露，太阳一出来，便消失无踪，她却还在傻傻当真，痴痴等待一个永远不可能拨打的电话。

　　后来李主管同她笑，问她还要不要继续，她能说什么，不继续或是继续，都不是她该说出的话，她只能强作笑颜，闭紧了嘴巴走去自己办公室，办公桌上是一杯热气腾腾的速溶咖啡，还有一份自制三明治，刘姐已经到了，一脸欲盖弥彰的三八样，想问又不敢问，叶佳晨跟她朝夕相对两年多，比她自己还了解她，果然，三分钟后，她开口，问出那句话，“我说小叶啊，王老板不会在追你吧?这咖啡和三明治都是他拿过来的，我看那三明治好像还是他自己做得，啧啧啧，这心思，够细腻，好感人。”

　　叶佳晨不知该如何解释，索性不解释，她喝了几口咖啡，三明治本想扔进垃圾桶，又怕等下Andy进来瞧见，终归不大好。

　　这一年已经进入尾声，更何况疫情当前，她不想也没能力换工作，即便是要拒绝，也要做到不动声色，有礼有节。

　　后来公司的微信群里李笑笑发出@众人的消息，说是九点一刻要开个部门碰头会，大约是研究室出了点问题。

　　叶佳晨被迫振作，从垂头丧气里爬出来，拿了笔记本和咖啡杯，没几步便遇见高杨，他目不斜视，只微微朝她点了点头，他们的关系一如从前，高杨尺度拿捏得如此之好，好到叶佳晨胸中本已熄灭的怒意熊熊燃烧，几乎要烧穿胸膛，喷射而出。

　　做乖乖女做久了，偶尔也会发疯，偶尔也忍不住肆意妄为一回，主意一旦拿定，情绪反而缓下来，叶佳晨拿眼睛淡淡扫过高杨的脸孔，他又重新戴上了无框眼镜，将一双无波无澜的眼睛隐去，唇角平和，既没有欣喜也没有不快，一如当年叶佳晨第一眼看见他，两年光阴，弹指一挥间，改变得只有她叶佳晨，从淡泊不染世事变成每日忐忑小心翼翼在乎他的每个举动，可他呢，如果除却昨日那段情动，他始终冷清，始终一副旁观者的姿态，不急不躁，不怒不喜，仿佛谁都不与他相干。

　　叶佳晨冷笑一声，引得高杨的眉头微微皱了皱，但也只是一瞬，下一秒他便放下好奇，可惜叶佳晨今日喝错了药硬了心肠存了歹毒的心，她被逼急了，乖乖女当腻了，昨日等待他电话时候的焦灼委屈和不解，统统冒出来，原来他不是没有时间，他只是在忙着跟另外一个聊天，那句“晚安”好似利剑，将她扎得体无完肤。

　　她紧走几步，手上一杯几乎全满的咖啡全数倒在高杨身上，她后退一步，让高杨看清楚她脸上的故意，她没有作声也没有说对不起，就这么静静地与高杨对视。

　　高杨也没发作，去洗手间简单清洗了下，Andy办公室一向放了套应急的换洗衣服，他过去换上，出来会议已经开始，他进去随便寻了个位置坐下，斜对面是叶佳晨，脸上一如刚才倒他咖啡时候的模样，无波无澜，平静的没有一丝情绪。

　　他难得苦笑了声，昨天晚上他躺在床上想了很久，乐乐就在身边睡得很熟，小孩子的睡颜百看不厌，他想，他此生一事无成，终归得有一样东西从一而终，乐乐还这样小，如何让他放心交给他母亲。

　　他不是没有领教过屠芳芳随时随地的任性妄为，她正常的时候是个好妻子好妈妈，可是一旦她陷入那种无妄的幻想中，她便会性情大变，面目全非。

　　后来他起床去书房翻看手机照片，下山的时候，他拍了几张叶佳晨的侧影，他忍不住亲吻手机冰冷的屏幕，幻想自己身边就坐着那个女孩，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可是现在他发现自己简直蠢到了家，他以为人不在身边时候做下的决定便可以好好维护，谁曾想到有过肌肤相亲的相爱的人，再见面的时候怎么可能控制得了自己。

　　天知道他花了多大的力气才能控制住自己不去看她，他想哪怕看一眼她那双殷红的双唇，他都会不顾一切将她搂进怀里，告诉她，他为她辗转一整晚无法入眠，他多想给她打个电话说爱她说想见她，他多想飞奔去她家楼下，像每对正常恋爱中的男女一样等她出门给她送早餐送她去上班，还有再让他尝尝昨天那双唇，他还没有尝够，或许他想要得更多，他早就没办法控制自己，那杯咖啡将他的情绪逼到了极处。

　　他习惯了她温柔的眼，他终于知道自己受不了她的怒气，原来他已经这样心疼她，看不得她生气，此时此刻，只想用全世界最好听的话哄她开心。

　　他偷偷在会议桌下给她发短信，一句简简单单的话却编辑了许多次，最后才按下发送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