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关于快乐

  昏暗车库里, 卫惟一个人坐在车上。

  车里的歌被她随手换了,现在已经循环播放了好几遍。

  歌词写的深感动人,唱歌的人带着感情。卫惟靠着车椅, 觉得颜双是听歌诅咒了她自己。

  也许是女声唱的太动人,卫惟只觉得心里有股感觉堵着,不上不下, 无法被动释放也不能主动消失。

  “满街脚步 突然静了 满天柏树 突然没有动摇”

  她好像不在这里, 又独自一人回到了普林斯顿。一个人上学,一个人购物,一个人回家。她自己一个人走在每天都要往返的路上, 一个人看见来来往往的熟人,一个人过着几乎重复的无聊日子。

  那些日子不值记录,生活没有乐趣。

  她有时一个人在路上看别人,她就想,她为什么会是一个人,如果他在该有多好。

  布伦达是她的同学, 她是一名记者, 热情奔放的金发女孩,跟着他们这些留学生学中文,总喜欢问一些心血来潮想知道的事情。

  那是在一次嗨趴上, 布伦达喝得醉醺醺,她问她,你最快乐的时光是什么时候?

  卫惟没回答她,她自问自答, 她猜想,你们这些挥金如土的人天天都快乐。

  记忆不太清晰,卫惟忘了和她说了什么,反正就是几句笑话。思绪被拉回来,卫惟重新想这个问题。

  她最快乐的时光........

  是在那所学校里,她上课时假装回头看表,最后一排坐着那个少年,永远满眼笑意不掩饰地在看她。

  是他走在她身边帮她挡太阳,是他下雨打雷总会来到她身边,是他非要把两个人的作业放在一起,是他和她说,你高兴点,我不惹老师生气。

  是他一个人老老实实站在舞蹈室外透过玻璃看她跳舞,是她坐在看台看他打球,或者是她在天桥上看他,远远的和他亲切热情的打招呼。

  是她看见他总要跑着过去,是她跑过去总被他紧紧抱在怀里。

  是他带她回家,在那个满是黑色的家里,他们吃饭,他们种花,他们做尽一切快乐的事。

  她没有成人礼,可是她十七岁的生日无可代替。

  “原来过得很快乐 只我一人未发觉 如能忘掉渴望 岁月长衣裳薄”

  卫惟低头,牙关紧紧咬着手指关节,她身体颤抖,眼泪滴到衬衫上。

  可是后来就剩她一个人了,空荡的考场,偌大的东校,她好想再扑进他怀里,可是他再没有出现过。

  日子多难熬,生生熬干了人的灵魂。

  说好的两个人以后都要互相背诵课文一起学习,那么长的古诗文,那么难的数学题,那么多个辗转难眠的黑夜,她到最后连哭都哭不出来。

  卫惟紧紧咬着牙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眼泪不停落了一串又一串。

  她一天一天的等,一年一年的等,她一直在等,等有一天他人突然就站在她面前。她等了五年,他五年都杳无音讯。她等了五年,终于把自己这副行尸走肉等到腐烂入土。

  后来她自己好了,后来他自己来了,倒是很有自知之明,先托人问问能不能见一面。

  她拒绝得干脆,她已经不需要了。

  他凭什么呢?他凭什么走得突然又来得突然?他总是这样来得突然又走得突然。

  她不能直面他,她没法直面他。

  就像神灯里的天神一直在等人来救他。(注)

  他等了很多年,开始他想,谁救我我就给谁宝藏,却没有人来。他又等了很多年,这时他想,谁救我我就让谁做国王,可还是没有人来。

  他再次等了很多很多年,他生生把自己从天神等成了魔鬼。他再没有愿望和祝福,他只剩下了诅咒,他说,谁来救我我就杀了谁。

  又过了三年,无名的电话打了三年,有人在她身边待了三年。

  卫惟的头垂得更低,无声无息地,衣服已经湿了一大片。

  他到底凭什么啊。来得这么晚,他还来干什么。就这样得过且过一辈子,不是也很好吗?

  快乐这种东西,就像是高利贷,可以轻松得到,可以随意挥霍,但偿还日总会到来,代价太大,动辄就让人伤筋动骨。

  车里的歌又重复一遍,卫惟泪眼朦胧,抬手一遍一遍给自己擦眼泪。手背和衣袖都湿了,她又把手指屈起来放到嘴里狠狠咬住关节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唱歌的人越唱越带劲,她的眼泪越来越多。

  “原来过得很快乐 只我一人未发觉 如能忘掉渴望 岁月长衣裳薄”

  “无论于什么角落 不假设你或会在旁 我也可畅游异国 放心吃喝”

  卫惟哭着哭着就笑起来。人就是矫情东西,听歌都感觉在唱自己。

  卫惟笑出声来,笑得身子都在抖。下一秒转了哭腔,她接着就使劲捂住了自己的嘴。

  不知道过了多久,车库门口有了不止一个人的声音。卫惟茫然给自己擦了擦眼泪,她抖着手翻储物箱,翻出来一块糖撕了糖纸就往自己嘴里塞,动作太心急,舌头碰到手指尝到咸涩的眼泪。

  糖在自己嘴里融化,卫惟慢慢平静下来。她半张着嘴长长舒了一口气,安静听完了还在唱的歌。

  颜双的CD,她的糖。算是扯平了。

  那天她也是开这辆车送颜双走的,那天颜双痴痴呆呆像傻了一样,她在颜双下车前给她一块糖,和她说,吃了甜的糖,就把那些酸的苦的都忘了吧。

  她是替苏家送颜双走的,糖是自己给她的。忘了是什么时候,她的身边总放着甜得发齁的糖。

  不是有多爱吃,是心里泛苦的人都要时刻吃糖,因为随时要防止苦涩泛上来。

  毕竟每天都遇见那么多人,有一大部分人都两两成双快乐笑着。

  ——

  车库外站着应仰,他就在外面安静看着她的车,耐心等着她出来。她生气,他可以等。她不想见他,他也可以等。她说回去也是我自己想回去,那他就等着她心甘情愿回来。

  等多久都可以,他就远远地站在一边等她,远远看她一眼,他不打扰她,他只安静老实等着。

  是他有错。错都在他。他活该等着。

  今天是第三千二百一十七天,他终于再次站到她身后。或者说是第一千零三十五天,她终于回头看了他一眼。

  可是她现在好像把自己关在车里哭,他受不了她哭,他想进去看看。但是往里走了一步就被阻止,车库外的人告诉他,小姐吩咐了,任何人都不许进车库。

  任何人,就是告诉他的。

  ——

  不远处,几个人在往这边看。

  一个穿红裙的名媛问旁边穿改良旗袍的闺秀,“这都多久了,小宝还不出来。那人一直在那守着,和保镖一样,还挺称职。”

  温慈拉拉她的胳膊让她说话注意点,“什么保镖,你别瞎说,别再刺激她了。”

  冯嫣拍拍凑过来打酱油的苏宁,“去车库里看看你七姐还好吗?告诉她再不出来苏寅又要装家长耍官腔训人了。”

  苏宁往车库里走,没看见曹操到了冯嫣和温慈身边。

  “这有什么好看的?”苏寅给冯嫣说,“祁封找你呢。”

  冯嫣被轰走了,温慈没动。刚才是三个人在看,现在还是三个人在看。苏寅和丁成肖顶替了苏宁和冯嫣的位置,两个快三十岁的男人眼都不眨盯着那边。

  温慈转脸反问人,“这有什么好看的?”

  苏寅面不改色,“我来看看差点造成大型交通事故的人长什么样。”

  温慈又看丁成肖,丁成肖倒是吊儿郎当说实话,“我来现场看琼瑶剧。”

  ——

  苏宁跟着卫惟往车库外走,老远就看见等着车库前的人,她拉拉卫惟的手告诉她,“七姐,他一直在门口等你。”

  人长得好是真的有好处,应仰只在车库前等了一会儿,一张俊脸已经俘获苏宁愿意叫他姐夫。

  卫惟擦干净的脸看不出异样,就是眼哭得有点疼。她现在已经恢复正常,忍不住轻轻揉了下眼,无所谓道,“等吧,他有腿有脚愿意在这儿等着,又不是我让他等的。”

  苏宁又说,“外面这么大的太阳,他真的站了好久。”

  卫惟站住垂眼看她,苏宁闭嘴跑得飞快,还不忘告诉她,“七姐你高兴就好。”

  卫惟快走出车库时抬眼看那个人。

  说真的,她真的不太高兴。从前晚上在楼下雪里站,现在白天又在太阳底下站。一个个说情的人说得还好像是她虐待他一样?

  卫惟心里的女巫爬上心尖房顶冷笑,站着算什么本事,有本事跪着啊。

  卫惟走出车库几步,也不装看不见,而是坦坦荡荡正眼看他。一时间,应仰手足都无措。

  “有事吗?”卫惟问。

  两个人离着两步远,应仰忍住了再往前走一步靠近她的想法,不知道说什么。

  卫惟倒是知道,又冷冷瞥他一眼,“没事走了。”

  卫惟转头走,应仰下意识拉住她胳膊,下意识挽留,“别.....”

  卫惟又回头看他,应仰的喉结上下滚了滚,垂眼委屈道:“别走。”

  “有事就说。”

  应仰又没了声,只是抓着她胳膊的手还没放开。

  没事就不要浪费时间。卫惟晃了晃胳膊,冷淡道:“松开。”

  应仰不松,还是抓着她,宁可死都不放手。

  那边三个人在看热闹,卫惟看见了,又来了两个,现在是五个。

  “松开。”卫惟没了耐心和他折腾,声音比之前更平静。

  应仰不想惹她生气,抓着的手不敢用劲,松了松却没完全放开。

  “惟惟,”应仰垂头看她,“我错了。”

  卫惟又晃晃胳膊,轻笑问询像没听懂话,“错了还不松开?”

  她一笑晃了应仰的眼,应仰一阵恍惚中,卫惟抬手把他的手从自己胳膊上掰了下来。

  再醒过来,手里已经空了。人自己往前走,应仰大步跟上去,卫惟突然间站住回头,应仰也停住步子。

  卫惟叫他,“应仰,”她说,“你别追。”

  作者有话要说:先说句没用的:祝你们都快乐

  前半段回忆自述请搭配《再见二目丁》想象画面(我真的边想边写边哭)

  注:改编自故事《阿拉丁神灯》

  后半段又名《那些年被抓过的胳膊总要被抓回来》《她抓你她不松开你没办法,你抓她不行你要老老实实听话松开》

  惟惟和仰哥第一次交锋,仰哥败。

  惟惟:有事就说

  仰哥:心里苦,说不出来

  惟惟:没事走了

  仰哥:好委屈,别走

  惟惟:有事就说

  仰哥:说了有用吗

  惟惟:没用,所以别说,老实闭嘴滚蛋

  仰哥:嘤嘤嘤,媳妇好凶,好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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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关于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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