撑伞

  舒澄清决定让自己克服一下最近的社交恐惧症,临近中午,跑到以前的公司准备蹭顿午饭。

  好在前台的小姐姐还是以前那个,她顺利进了公司,怎么说也在这公司待过一段时间,为了避开熟人,她脑子一抽决定爬楼梯。

  人算不如天算,她还是遇到了一个刚认识却不太熟的人。

  几个人的争吵声太大,完全盖过了她的脚步声。

  当她从七楼走到他们面前时,看见江海那张正太脸皱成一团,从她的角度望上去,刚好看见他双拳紧紧握着。他对面的三个蓝眸碧发的人正用纯正的英语中夹杂着一个国家名称,以及一些带有辱骂性质的字眼出现在她耳边。

  舒澄清时常会感慨,自从当年在旧车库被救出来后,自己是不是患上了暴力倾向,否则她怎么会听见一些话,就抡起小提琴包砸在那些人身上。

  所谓有权有势又有病的好处就在于,舒澄清胖揍了那些人后,依然可以舒舒服服坐在沙发上当大爷。

  而那些被打的人,只能站成一排,面对Alan的处置。

  她的目光冷然,对江海说:“说,他们怎么对你的,别让人家以为我们好欺负。”

  正在训人的Alan脸上挂着黑线,可舒澄清这狗脾气,说起来还有他助纣为虐的成分在。

  当年也是那么凑巧,有一天训练遇到有个超模故意使坏,把她的展示的那件衣服弄坏了,还把人小姑娘的一双膝盖搞得乌漆嘛黑,他长那么大没见过淤血这么严重的人。

  Alan本来顾忌超模的人气打算息事宁人,却没想到第二天人家哥哥带着人跑过来兴师问罪。这超模平日打压新人惯了,而舒澄清这小姑娘又会拉拢人心,一下子让他有了舆论压力,不得不辞了那超模。

  后来还听说,那超模所有的资源都被收回,一夜之间,各种通告都停了,至今还被雪藏中。

  从那以后,Alan顾忌舒澄清那位家长,对这小祖宗比对旁人多了份纵容,而舒澄清也没有让他失望,给公司带来的收益可观,俩人的合作双赢且愉快。

  舒澄清对Alan的秉性了解透彻,走到他跟前,“Alan,我知道你难做,我来跟他们说。”

  她今天穿了一双平底鞋,站在他们面前矮了一大截,但脸上冷若冰霜,一上来便气场全开。

  “首先,作为模特,你们的职业性质就是服务人员,你们只需要把设计师的设计理念传递给客户,而不是挑剔你们的客户是什么国籍。第二,作为同一个秀场的模特,在一个秀场里就是伙伴,你侮辱伙伴就等于侮辱你自己,因为你的伙伴是什么价码的人,你也差不多。第三,等你们有了即使我揍了你们也能站在这里教训你们的地位,再来辱骂我的国家,如果你没有,抱歉,你们还不够格。”

  舒澄清说到最后,几乎咬牙切齿的。

  说完,拎起小提琴包就往外走,几个人被她的动作吓得条件反射地往后躲。

  Alan和江海追上她时,腿长两米的舒澄清已经走到了公司楼下,“OROR,等等我。”

  舒澄清停下,转身看着江海,“不准跟任何人提起你见过我的事。”

  江海愣了愣,点点头。

  Alan看着打算离开的人,叫住了她。

  舒澄清蹙眉,“还有什么事吗?”

  Alan无奈的笑,没有在意她的语气不善,“你不是来找我蹭饭的吗?饭还没吃,就要走了吗?”

  听到吃饭,她脸色好了一半,“我可以去Flat iron点那超大份的牛排吗?”

  Alan笑言:“当然了。”

  天气阴晴不定,舒澄清在餐厅坐下的时候,外面开始下起蒙蒙细雨,雨势渐渐变大,街边积水被激起波纹,一圈圈晕染开来,几重雲岫,几重烟水。

  俩人似乎都不是多话的人,偶尔静静地看会儿窗外的雨,或者低头回复一下手机信息,这种或多或少有些尴尬的氛围却是俩人的常态。共事久了,大家都知道彼此的安全距离在哪,不会刻意打破,也不会刻意逾越,这是成年人之间的默契。

  服务员把菜品端上餐桌,Alan看着她面前的牛排,职业病犯了,“OROR,营养要均衡,你不能光吃肉,这样容易长胖。”

  “我不会胖的,”舒澄清切下一块肉往嘴里送,“你看过动物世界吗?吃肉的的狮子总是比吃草的河马瘦,OK?”

  Alan:“……”

  她来这那么久,舒森一直把她当小白兔养,要不是还住在他家的别墅,她极度怀疑他破产了。

  Alan吃相优雅,“下午一起去秀场吗?”

  她没有直接拒绝,指了指窗外,“听说你这次执意选在海边当秀场?英国这天气合适吗?”

  他忽然停下动作,转而看向雨里的世界,低沉的叹了口气,“试试看吧,这是他的心愿。”

  苦情人,苦奔忙。

  舒澄清一默,浅笑,“假如一个人跑了三天三夜,翻山越岭去见心爱的人,等他见到他的时候,发现他站在家门口望着他来的方向望了三天三夜。你说,谁的付出比较多呢?”

  他也笑了,“等待的那个人吧。”

  她辩驳:“你的意思是,风雨兼程、跋山涉水都比不过一个等字吗?”

  “希望这种事情,越用力的那一方越大,枯等的那一方会越小。”他缓缓皱起眉,又摇摇头,“应该说,等了三天三夜却没有看见他的身影的时候,或者他的到来沾染了路边野花的花香时,等的那个人所承受的煎熬比奔赴的那个人多一些。”

  她抬眸:“你还在等吗?”

  那人反问:“你呢?”

  她轻轻摇头。

  一直以来,她等的还不够久吗?

  山若不向她走来,她便等不到山。

  这世间没有能让她让步的东西,但她心疼,心疼风雨兼程的那个人。

  落日余晖,在外面浑浑噩噩晃了一天,舒澄清终于把脚底的白鞋霍霍得连生产商都不认得,猫着身体穿过客厅去后院刷鞋,路过客厅时听见舒森打电话,听起来他心情貌似有些不妙。

  十分钟后,舒澄清扔下刷到一半的鞋,跟查理回到了客厅,一脚刚踏进门就听见舒森咬牙切齿喊着她的名字,小心脏都颤了一颤。

  这相当于我们小时候课堂上回避老师目光的一种心态:怕什么来什么。

  舒森阴着一张脸,甩给她一部发烫的手机,什么也没说便转身上了楼。

  舒澄清有些不明状况,手忙脚乱接住手机,一看还是通话中,有些惊怔。

  她皱着眉望着舒森的背影,许久没有发出声响,对方好似有心灵感应般也没有出声。

  僵持了许久,结果是对方败下阵来先出了声,舒澄清闻言蹙眉,“程澈?”

  “小妹真能蹦跶啊,出国不用跟哥哥报备一下的吗?日子过得太舒坦了些吧,哥哥可找了你好久啊。”

  “你有什么事吗?”

  她直径走回后院拎起没有泥的鞋,放在水盆里,把手机外放扔在一个架子上后,在盆里倒入洗衣液,手里捏着鞋刷,拧紧眉心刷鞋。

  程澈痞语气冷漠,“哥哥关心你啊,好歹是我爹在外面给我生的好妹妹。”

  洗衣液倒多了,刷得她满手泡泡。

  闻言,语气平淡,“你别再为难人了。”

  “为难?”他觉得好笑,反问:“我为难谁了?”

  因为用力过度,她的掌腹有些微红,“我多少知道发生了点什么,你对我怎么样都可以,别去为难他。”

  “啧啧啧,听着确实挺感人。”他停顿了几秒,言辞激烈,“你既然知道了他是文家人,那你知不知道他跟你是有婚约的?”

  她身体一僵,手停下,脸色苍白。

  “是你还没出生时双方父母定下的,而且你从小不是在程家长大的,而是在文家。”

  他仿佛觉得这个事实的伤杀力不够一样,继而开口:“当年爷爷突然让你离开程家是因为程鉴的公司出现了问题,文释愿意出手帮忙,条件是让你离开程家,这才有了后面的你们的交情。文家少爷的媳妇儿养成记,听着挺感人的,是吗?”

  她用力的刷着鞋,耳边全是“刷刷刷”的声音,有水溅到了脸上,微愣,停顿了几秒才艰涩开口:“所以呢?告诉我这些,有什么用?”

  “前个儿我得了一个小玩意儿,无意中得知父亲当年围剿的走私团伙,就是文释后来收拾的萧家。”程澈把握着说话的语速,声音冷若冰霜,“我不管你们之前有怎样的瓜葛,但你们不可能有未来,我这样说,你懂了吗?”

  舒澄清用手臂蹭了蹭脸,眼眸凉透了,“程澈,你就这么害怕我跟他在一起吗?一直以来,你是不是只做你有把握的事情?”

  这次,程澈没有说话。

  “你把这些都告诉我,是在期待我给你一个怎么样的反应?期待我大度一些当个傻子?当年你明知道我为什么会变成那样,实际上不也因为我的不追问而松了一口气吗?因为你没有把握去追究,也或者,一个程澄,并不值得你去追究。”

  突然,她在窗户反射的镜面上看见自己眼里在刹那间涌现的复杂情绪,感觉世界在眼中缥缈。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向来是不被重视的那个。

  “我用不着你来教我怎么活下去,你只管去守护那高贵的程家。生我的那个程家人已经死了,养我的程家人也没有爱过我,那这笔账就还能算的清。这么多年,我花了程家多少钱,我会还,至于程澄,早就已经不见了,怎么找都找不到了,那个程澄早就死在城北旧车库里了。往后的舒澄清再肮脏,再爱上一个你们程家看不上的人,都与程家无关。”

  话音一落,双方都陷入沉默,许久。

  再开口,程澈直言不讳,“你在城南旧车库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到底是记得,还是忘了?”

  舒澄清冷笑,“我的好哥哥,我要护一个人,死都会护下去,正因为这样,程銮才能活泼乱跳当程家大小姐。哥哥只要不针对那个人,我自然该记得的记得,该忘的都忘了。”

  挂断电话,舒澄清用清水过了一遍双手,擦干水汽,觉得视线有些模糊。

  双手撑在露台的围栏上,小白鞋被她挂在一旁,正滴着水,呼吸有些急促。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头疼突如其来,想要抓住点什么,却无能为力的感觉。

  她一直察言观行地,谨慎地活着,不能哭,更不能喊,因为她知道哭喊没用,还会引起那些人畸形的成就感。

  记不记得,真是够幼稚的。

  她不想记得的,但是她怎么可能会忘记?

  那种眼睁睁着感知到意识被剥离的切身体会过的绝望和生不如死。

  她的雨天不能分享,她的绝望都不可告人。

  天色昏沉,又下起了雨,整个露台被渲染的朦胧阴冷,冷风吹过,四周的树叶沙沙作响飘落。

  舒澄清感觉全身软绵绵地,意识模糊,犹如灵魂出窍般在目视这具身体下滑,雨滴落在她的头发上,灰蒙蒙的细雨中她看不清楚,朦胧的轮廓有些熟悉,慢慢地,一个身影走进她的视线里。

  拜托,帮忙收一下我的白鞋子,老子白洗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文家少爷的媳妇儿养成记√

  玻璃渣里找糖,大家找到了吗?

撑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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