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今日的叙白与初见不同,有些呆呆地,闻言好半晌才回过神来,一字一顿问:“什么?”

  “帮我,找找你们公主的摄魂珠呗。”

  跟在后面的瑾渊听到后抬头看连城,估计也没见过问话问得这么简单直白的人。他注意着叙白,防止他一时暴起伤到连城。

  出乎意料的是,叙白甚至神色不变,依旧口吻淡漠:“不行。”

  “哦。”连城也没有多沮丧,转而说:“那你认识殷雪衣吗?昆仑穿云楼少主,殷雪衣。你有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殷、雪、衣。”叙白眼神忽然放空,思绪飘远,在脑海深处,仿佛听到过这个名字,但是在哪里听过,他为什么会听过?

  他不回答,连城走近几步,低声道:“对啊,殷雪衣,你应该很熟悉的,那个和当初的你一模一样,但能动能笑,能全心全意爱护慕阳公主的人,他是慕阳公主的如意郎君,要和慕阳公主共度余生的。”

  “不会的。”叙白喃喃道:“公主,喜欢的,不是,殷雪衣。”

  “那是谁呢?是叙白吗?可是叙白,也是殷雪衣啊。”

  叙白,也是殷雪衣。

  这句话就像魔咒,唤醒叙白最深处的记忆。他不是叙白,更不是殷雪衣。

  有个人将他一刀一刀雕刻出来,那个人很笨,划伤了手,血留在他身上,他开始变得能动,能走,但有一天他坏了,所以被主人抛弃。却又碰见一个新主人,新主人叫他叙白,不嫌弃他的残缺,他乖巧地讨好新主人,但新主人眼睛不好,总是不开心,他很苦恼,笨拙地讨好着主人。可随之而来要面对的,却是一把大火。

  火,好大的火,要将一切烧尽,尤其是他这不伦不类的怪物。早该消亡的怪物,不应继续存留在世上。

  骷髅

  看着逐渐陷入癫狂的叙白,连城默不作声往后退,但她的动作却激怒了叙白。叙白忽然伸出手将连城拉回来,逼问道:“你知道什么,快说,殷雪衣是谁,叙白是谁,不说我就杀了你。”

  语言倒是流利许多,就是前言不搭后语,估计脑子坏掉了。

  “松手。”瑾渊同时和叙白拉住连城,两人往两边一拉一扯,连城觉得自己几乎要裂开。

  叙白手如铁臂,箍住连城绝不撒手。可若真让连城落在他手中,怕是凶多吉少。

  “好痛。”两人争持不下,受伤的是连城,她忍不住喊痛。瑾渊立马松手,叙白乘势将连城拉过来,紧紧扼住她的咽喉,目眦欲裂,下一瞬几乎就要掐断她的喉咙。

  “你杀了我,就再也没有人告诉你你到底是谁了,慕阳公主也会死。”连城也不怕他,到此地步还出言威胁。

  “你胡说,公主一定不会死,我有办法救活公主。”

  “你怎么知道公主不会死,是不是她死过一次,就死在你面前,为了救你。”

  “闭嘴。”叙白五指抓紧,连城的脖颈上顿时显出一片乌青。

  几人闹出这么大动静,将彦钦族长也惊动过来,但他却没有怪罪叙白,反而对瑾渊说:“此处事乱,为保魔君安全,还请魔君先随老臣离开。”

  “滚开。”瑾渊又急又怒:“若今日少君在你们陵鱼族王宫有什么三长两短,信不信我让你们全部陪葬。”

  “瑾渊,我没事。凭他还杀不了我。”若真因为自己而让瑾渊发下杀孽,那才是罪过。连城对叙白说:“我什么都知道,你想问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迟了,可就没机会了。”

  她的确什么都知道,即便剧情已经走偏,但有些人还是不会变。她知道叙白封存的记忆和对真相的渴望,他执着于慕阳,执着于找寻真相,所以他紧紧抓着连城,如同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说完后,连城明显感觉到叙白扼住她咽喉的手慢慢松开,但另一只手还紧抓着她不放,挟持着连城慢慢后退。叙白退一步,瑾渊便进一步,他要保护连城,他不能看着连城再一次消失。

  但连城却摇头阻止他前进。瑾渊太强势,他步步紧逼必然会激怒已经在崩溃边缘的叙白,如果叙白真的疯了,那么殷雪衣也会死。

  二人相处这么久,虽算不得心意相通,可瑾渊了解连城并非冒险之人,他知道连城有自己的打算。

  旁边慕阳公主寝殿传来一声巨响,众人被声音吸引目光,除去瑾渊。但就在连城和叙白却转眼间消失不见。等瑾渊追过去已经没了踪影。

  此刻彦钦还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魔君莫急,叙白一向做事从容平稳,此次必然是有误会,魔君不必太担心。少君也会安然无恙。老臣这就派人去找。不如魔君先去喝杯茶,或许等您喝完茶,少君就回来了。”

  话说的好听,可惜不怎么中听,况且现在的瑾渊才不听什么废话,直接扯住彦钦的领子将他拉过来:“少君安然无恙最好,若她少一根寒毛,我就剥了你这老匹夫的皮,给她做赔礼。”

  如果连城真的出事,瑾渊的确不知道自己会干出什么事。当年连城不过假死,他凭着自己一丝执念行尸走肉过了三百年,那些年他几乎在九州大陆一寸寸寻找连城,蛛丝马迹都不放过。好不容易找回来,好不容易两人走到如今的地步,若再出差池,仅仅杀人都无法平息瑾渊心中的怒火。

  他怒火中烧,眼睛都红了,没有连城,没人敢拦,也没有人会拦着瑾渊。或许在众人看来,嗜血残忍,无止境的杀戮,才是魔君该做的事。而不是对一个女子深情款款,将她捧在心尖那一寸净土,生怕污秽的血液沾染她半分。

  又有人过来,跪倒在彦钦族长面前,结结巴巴说:“族长,不好了,慕阳公主,慕阳公主不见了。”

  “什么?”刚才面对连城被叙白掳走还能淡然安慰瑾渊的彦钦族长闻言却立马笑容僵硬,逼问那属下;“你再说一遍,慕阳明明好端端躺着,怎么就不见了?”

  “呵。”此刻瑾渊冷嘲热讽道:“彦钦族长,急什么,在自己家,还怕你女儿出事不成,不如先去喝杯茶,喝完茶你女儿说不定就回来了。”

  果真难为他此刻还能和彦钦打哈哈。只不过瑾渊莫名感觉,或许连城和慕阳的失踪有脱不了的干系。没有缘由,只是下意识的反应。

  可彦钦就没有那么大的耐心能静静分析,在外威风凛凛又如何,到家不过是牵挂子女的父亲。无论是慕阳还是溧阳,都比一般女儿骄纵却又自信,处事也有底气,只因有彦钦在后面撑着。他对子女关爱程度可见一斑。

  而偏偏事与愿违,这么宠爱子女的彦钦族长,偏偏没有一个安稳舒心的子女能陪伴在侧。

  同样,瑾渊那样爱护的连城,如今却被叙白粗暴的扔到一个见不得光的地方。

  在被带走之前连城想过遇到各种各样的情况,但没想到叙白竟然疯魔到这般地步,抓住连城就是问她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什么他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即将面对什么人,慕阳公主未来会遇到什么样的夫君。

  好端端将连城这个原书作者也问的发愣,她张口不语,心想我又不会算命,还管你家公主姻缘不成。

  可叙白却偏执的可怕,眼睛几乎都要瞪出来,拉住连城说:“快说啊,你不是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能告诉我吗?”

  连城的目光落在他的手上,原本叙白有双很漂亮的手,骨节分明,现在却慢慢蜕化,十指变成樟木,然后是手臂,浮现出木纹,连城甚至从他的筋脉上看见樟树的叶脉。

  饶是有心理准备,看见这幅景象连城还是大吃一惊,惊叫一声一脚将叙白踢开,挣扎着往后退。手却触到一个冰凉的物件。

  陵鱼族算叙白的老巢,连城原本想叙白会将他带到一个隐秘但却不会离开王宫的地方。但是真到了,连城确实不知道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四面都是石壁,唯一的出口就是头顶一人宽的小洞,投下些光亮,能照亮的地方有限,导致连城一直对这里究竟有多大每个明确认知,所以慌不择路才会碰到东西。而他碰到的那个东西,连城仔细摸了摸,才发现是具水晶棺材。

  “不许动棺材。”见连城乱摸,叙白更加恼怒,出言警告道。

  连城立马抬起手,示意自己没有乱动,但眼睛却忍不住乱瞟,又听见叙白说:“不许看。”

  “……我看一眼,又看不坏。”连城无语。

  但叙白就是不许,甚至扑上来将连城推到一边,然后细细擦拭刚才连城触碰过的地方,好像连城手上有什么脏东西沾到棺材上一样。

  见他又变回那副木然的样子,痴迷地看着棺材。

  连城松了口气,走到棺材边,里面只放置着一副骷髅,骨头都是黑的,生前应该是被火烧过,但身上衣物还是完好无损,一件华丽的红裙,看来棺材里面是个女子,还是个身份不凡的女子,只是陪葬品有些寒酸,只有个小小的木偶,还缺了半截。

  当真是峰回路转。看见棺材的时候连城松了口气,她没想到叙白误打误撞,竟将她带到这地方来。

  那边叙白依旧擦拭着棺材,恐怕连城趁机逃走他都感觉不到。

  然而连城却不走,这乌漆墨黑的山洞看不见路走不了是一回事,更重要的是,连城还有事要做。

  见叙白没注意她,连城手搭在棺材板上,心中默念一声得罪,然后狠狠一推,直接掀翻棺材板,不偏不倚,正好砸中叙白。然后将那骷髅拉出来,砸在地上,原本就脆弱的骨架顿时四分五裂。

  “啊——”

  “啊——”

  两声尖叫同时响起,在空荡荡的山洞中回响,连城捂住耳朵,只觉心口一阵刺痛,脑海中也似乎有什么东西迫不及待要涌出来。

  良久,尖叫声才停下来,一声来自叙白,他脆弱地倒在地上,好似失去灵魂一样。一声却从山洞深处传来,具体是谁,可想而知。

  连城平息一下心口的疼痛,撑着棺材说:“慕阳公主,既然来了,何必藏头露尾,出来见一面吧。”

  黑暗深处传来声音,却不似人的脚步声,好像是木头桩子砸在地上。

  乌云被风吹散,月光倾洒一地,照着山洞也慢慢变亮,黑暗被月光照明,里面的人也显露出来。

  红色裙角出现,慕阳走了出来,月光下,她半张脸已经变成木头模样,灰蓝色的眸子失去光泽,像盲人一样,耳朵动了动,辨别连城的位置,然而也无果,只能苦笑:“慧极必伤,你这么聪明,不怕早夭吗?”

  连城心想我就是个拿外挂的,哪有你们一个个鬼点子那么多。沉吟半晌道:“聪明的人不一定能久活,但蠢货,一定死得很快。”

  叙白

  对于聪不聪明这种事,连城不强求,这是天赋,也是后天缘由。如瑾渊擅长揣摩人心,是在长久过分缺爱的坏境下,为了讨好他人而形成的一种自我保护方式。

  如成蹊,他是心怀不轨,揣测旁人心意,以此来俘获人心。

  所以连城对慕阳公主说:“如你,你很单纯,死的很快。”

  她意有所指,说慕阳公主是个不大聪明的人。父亲的庇护让她过于单纯,单纯是个好事,但是单纯过了头,可就会坏事。

  而慕阳公主,却问了个几乎所有人都会问的问题;“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连城但笑不语,主动转了话头:“你应该死了,但死的不久,现在站在我面前的,是一个用木傀儡做成的慕阳公主,在你心口有一颗摄魂珠,是你父亲在最后时刻用摄魂珠保住你最后一丝精魂,然后请来傀儡师,重塑肉身,我毁了你的躯壳,相当于触动本源,你快撑不住了是吗?”

  她刚说完,便见慕阳公主身形晃动两下,几乎难以站立。但她好像为和连城置气,生生撑着墙壁走了出来。虽然有裙子阻挡,可她的一条腿已经变成木头,走动时会发出咚咚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山洞中听起来相当诡异。

  但此时连城已经不怕,她后退一步,脚边就是慕阳公主的尸骨,还有那个残缺的木偶,左手召出望月琴,指尖轻拨,望月琴的琴声阻止了慕阳公主前进的脚步。

  但也只是一瞬,慕阳公主继续往前走,嗤笑道:“枉你聪明一世,竟不此物虽是神器,但琴并不能伤人。”

  “如果无害,你又为什么会弹奏一曲《清平乐》后就吐血昏迷不醒呢?”连城也不恼怒,继续弹奏,不过她并不擅长音律,弹得声音支离破碎,但已足够。

  望月琴的确不会伤人,否则当初在巫咸国苏御不会只借用望月琴的神力建造幻境,而不是大杀四方,巫咸国主也不会那么轻易被苏御取而代之。

  诚如连城所言,望月琴的确有他用,毕竟望月琴乃是先天神祇骸骨所制成,本身就蕴藏巨大神力。当初苏御能从中抽离出来归为己用,是因为石塔积累了含霜帝姬的怨恨与不甘,借助天时地利人和做阵法,以此来用望月琴,

  当离开巫咸国后,就必须注入强大的灵力才有可能从望月琴抽出神力,这往往是吃力不讨好的事,还很大可能会遭到反噬。

  而慕阳,她所有的灵力来自摄魂珠,来自她父亲彦钦族长,是外力强加上的。之所以慕阳会吐血,是因为连城此前在望月琴上绘制了吸收法力的咒语,导致摄魂珠灵力被望月琴吸收,支撑不住人形,所以才会吐血,也是灵力外泄的一种表现。

  现在连城不指望自己那些微薄的灵力可以抵挡住慕阳公主,何况虽然叙白被砸晕了,但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醒过来。如果叙白醒过来,二对一,连城没有丝毫胜算。

  琴音和慕阳公主的脚步声构成一种莫名和谐的曲调。她们二人不慌不忙,一个静静弹奏,一个就缓缓靠近。

  今日十五,月亮划过山洞顶,正好照在望月琴上。连城再拨动琴弦时却忽然听见女子惨叫声在耳畔响起,随后是血腥味,不知从哪里来的血腥味在空气中蔓延,将近密封的山洞中刮来一阵风,将棺材吹倒,正好盖住躺在地上的叙白。

  原本就摇摇晃晃的慕阳公主紧抓住身边的一块岩石:“怎么回事,你做了什么?”

  “我……咳咳。”连城也不知自己做了什么,只觉眼前情景莫名熟悉,好像,好像当初在巫咸国石塔就是这样,瑾渊无意撩拨琴弦,随后连城被吸进幻境,但在幻境中,她看见了商凝和苏御的过往。

  那么现在,并没有人制造幻境,至于过往……

  与先前不同,空气中弥漫着血污开始凝聚,变成一团红色的烟雾。与此同时,无人拨动的望月琴竟然自己发出乐声。一声高亢的琴音过后,烟雾突然炸裂,一面琉璃镜出现在面前。琉璃镜折射月光,投到慕阳公主身上,慕阳公主身上的木纹竟然在渐渐退却。

  连城想要让望月琴停下,但还没凑过去,就觉得指尖一阵火烧火燎的痛,痛楚从指尖蔓延到大脑,连城眼前变得一片乌黑,然后有光亮透进来,光亮驱散黑暗,等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全然陌生的场景。

  又是幻境吗?

  她知道慕阳公主过往不假,但每次都是在无意触碰到望月琴后,她便陷入不知名的幻境,幻境中便是众人的过往,这次亦然。

  是之前放置望月琴的空殿。连城认出来,因为这座宫殿相比其他修建的更加高大,只是空置许久,只放些杂物,据说是因为当初彦钦族长下令修建到一半,然后被大臣上奏说不合风水,会伤及子嗣才搁置下来。然而之前修建已经浪费不少人力财力物力,所以没有拆除。不过平时也很少有人来。

  而现在这个很少有人来的宫殿,就站着一身紫红色长裙的慕阳。从初见起,她似乎就喜欢穿艳色衣服。烟灰色的眸子如琉璃一般,晶莹剔透,但眼神却无法聚焦。她有眼疾,这个连城早就知道。

  有眼疾的慕阳公主,此刻却准确无误地从一地乱七八糟的东西中捡出一个破旧的木偶,将他小心翼翼地放在桌子上,低声说:“父亲已经不在了,你可以出来。”

  木偶没有动,无论怎么看,这玩意都像个简简单单的木偶。

  但慕阳公主却继续说:“哎呀,真的可以了,你不听我话是不是?”

  说完这一句,木偶身上浮现出一层光亮,光亮褪去,一身白衣的少年跪在她面前:“叙白不敢。”

  “叙白,你又下跪,我不高兴。”慕阳公主将叙白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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