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从万千巷到紫金英郡开车也就不到十分钟, 充其量要个起步价。

　　外面的雨停了有一会，天气预报今晚还会有雨。

　　孟之旭准备将车停在上面，周窈提醒他：“晚上可能有雨。”

　　“哦。”

　　他打转方向盘, 掉头。

　　在地下停车场前刹住。

　　周窈踌躇着是不是应该先下车，按在安全带上的手不受控制似的往下一摁, 啪嗒一声响, 安全带松开。

　　周窈没想不吭声就先解开安全带的, 顿时脸上一热。

　　她朝孟之旭看了眼，脸上表情维持镇定，丝毫看不出窘迫。

　　身旁的人手里握着手机, 也正朝她看。

　　周窈轻轻眨了下眼, “要不我就在这里下去吧, 麻烦你了。”

　　她嘴里说着询问的话，手上却做着背包拉门的动作, 就等他应一声开锁。

　　孟之旭好笑地低下头在手机上敲字，语气淡淡：“等下。”

　　周窈拉着门的手没松, 倒是耐心等他。

　　等他再抬头收起手机那一瞬, 她察觉到包里的手机响了下。孟之旭朝她包使了个眼色：“钱退你了, 你看一下。”

　　周窈拿出手机, 他发了个红包, 点开, 34块。

　　有零有整。

　　车载音乐响着，是一首调子舒缓轻快的法语歌, 活跃了车内气氛。

　　孟之旭按了开锁键，突然的一声响吓到了还在看手机的女人，她垂下的脑袋猛地抬起，脑袋转动连带着披散的黑发滑到胸前。

　　那缕发丝轻飘飘的, 像是被一股无形的风吹动，滑过白嫩的脖颈、露出明显骨窝的锁骨，落至微凸的胸前。

　　他的视线跟着发丝在动，没聚焦的眼睛在意识到看到什么时又立马撤回。

　　周窈推开车门下去，回身关门时不忘说了声“谢谢”。

　　孟之旭鼻腔里嗯了声，往地下停车场驶去。

　　刚下过雨，地上湿，某几块微凹下去的石板里窝了水，形成大大小小的水洼。

　　周窈低头看路，小心着避免让高跟鞋踩到水洼。

　　到了拐口，身后传来一阵焦急的跑步声，没待她回头，手腕被人从后拽住，扯得剧痛。

　　周窈嘶着声踉跄转身，看到一个比自己高半个头的男人。

　　“周窈，你可回来了。”男人哼笑了一声，语气暴戾，“以为拉黑我我就找不到你了吗？”

　　周窈终于认出他来了，于然。

　　今天的于然没像之前她见到的那样，顶着满头发胶，略长的头发自然塌下，可能淋了雨，额前的发丝粘成一条条。

　　手腕间的疼痛令周窈不满，她奋力甩臂，语气冷静得可怕：“松手。”

　　于然在这蹲了快一小时了，终于把她给等到了。

　　上次电视台那个热搜视频他也看到了，看了评论才知道，原来那天在胡桃里帮周窈解围的男人不是个穷光蛋，还是个名人。

　　跟名人抢女人，难度增加，一下子激起他身为男人的争斗欲。

　　从介绍他跟周窈认识的媒人口中得知，周窈现在还是单身状态，意思就是那个叫孟之旭的还没得手。

　　他的机会就来了。

　　可不管他怎么联系周窈，她都不予理睬，甚至将他的联系方式拉黑。

　　于然找人帮忙打听，才知道她住在这。

　　他是打算来找她好好聊聊，并不想把人激怒，于是松了手，收起因为长时间在雨中等待产生的暴躁脾气。

　　“周窈，我们上去聊聊。”于然尽量软下声音，低眉敛目。

　　周窈往后退了几步，脚背登时被水溅到，她心情烦躁，却依然保持腰身挺直：“不好意思，我上次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于然质问：“那我做什么了，你就突然拉黑我？”

　　周窈已经拒绝过他，不想再跟他多费口舌，“忘了，想拉黑就拉黑。”

　　长这么大，一直是别人顺着他，他都已经放低姿态过来找她了，周窈还是不识抬举。

　　于然心中生怒，咬了咬牙，正要上前强行拉住她胳膊时，旁边过去一个路人。

　　那人个子很高，手里还提了把黑色大伞，他走一步，尖尖的伞帽在地上戳一下，握着手柄将伞当拐杖用似的。

　　孟之旭目不斜视地从他们旁边过去。周窈朝他看了眼。

　　见路人离开，于然再次逼近周窈。

　　周窈的反应也很快，迅速避开。

　　“周窈，我俩无论是家庭还是工作什么的都合适，就只有一点，我妈想让我找个个子高一点的，你没那么高但我也认了，我为了你给我妈洗脑，你还想要怎么样？”

　　今天的雨总是来得很突然，他一句话没讲完，周窈就察觉有雨珠滴在鼻尖。

　　不过几秒，无数雨点利剑一般从天而降，劈里啪啦的雨声瞬间淹没于然的声音。

　　周窈躲闪不及，转身往楼道方向跑，一回身头顶遮来黑色伞面，阻拦住雨水的冲刷。

　　她视线下降，与撑着伞的男人对视，男人嘴里叼了根没点燃的烟，皱巴巴的，像是被水淋过又风干的。

　　耳畔是震耳欲聋的阵雨声，他身上淡淡的香皂味被雨天潮湿的气流冲得更淡。

　　他黑亮的眸子微微眯起，咬着烟的嘴角扬了下，开玩笑般说：“需要救急吗，价格童叟无欺。”

　　周窈分不清是雨声还是什么声音，在她耳旁响得尤其剧烈，剧烈到干扰到呼吸频率。

　　孟之旭见她愣愣的像是没反应过来。

　　再抬眼，看到猝不及防淋了一身雨的于然跑到了旁边树下。

　　黑色伞面往上抬了下，将孟之旭的脸暴露出来。

　　于然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借着路灯看清不远处撑伞男人的脸，愤怒嫉恨即刻充斥胸腔。

　　他对着周窈方向大喊：“周窈，是不是就因为他！”

　　周窈闻言手压着包带转身，转身之际，飘起的发尾擦过身后人的胸膛。

　　孟之旭眸子下垂，低头间就能闻到她身上的香水味。

　　没回答于然的问题，周窈再次回身，轻声对孟之旭说：“我们走吧。”

　　孟之旭往于然方向瞥了下，这一眼正好被于然接住，在他眼中，孟之旭的那个眼神里写满了警示。

　　两人合撑一把伞，周窈将背着的包换了个方向，夹在二人中间。

　　“你男人？”她听到孟之旭含糊懒洋洋的语调。

　　“不是。”

　　“哦。”

　　一路无言。

　　到了六楼，周窈先一步出电梯，等他再出来时已经收拾好糟糕的心情，朝他抿唇一笑：“刚才谢谢你。”

　　孟之旭一手提着伞，雨珠自伞帽滴落地面。

　　他看着她浅浅的酒窝，回说：“五块。”

　　周窈蹙眉疑惑，又明白过来，心中不免有些无语。

　　还真收费。

　　当晚，周窈以为会因为于然搞的事而失眠，谁知洗完澡困意就来了，药都没喝就上了床。

　　隔壁的孟之旭却在阳台坐了很久。

　　外面起了风，他才回客厅。

　　客厅里电视在回播上午的新闻，他看到了周窈的身影。

　　在沙发坐下，随手将茶几上的半截香烟丢入垃圾桶。

　　美女缩在它粉色的小窝里，微微打起了鼾声。孟之旭坐在沙发上，心思渐渐被新闻吸引，他调暗室内灯光，不知看了多久，困意渐渐袭来。

　　.

　　《三餐四季》开播在即，周窈一天比一天起得早。

　　她的睡眠比之前好很多，夜里也不怎么做梦了。

　　雨后锡城的早晨空气格外清晰，周窈推开卧室窗户就能看到远处隆起的山脉。

　　早餐在九院附近的一家店里吃的。

　　点了一笼小笼包，一碗甜豆浆。

　　包子一笼十个，身形小巧，皮薄肉香。

　　肉是卤过的，一口咬下去，满嘴鲜汁，微微带甜，正好中和了卤肉的咸香。

　　上午她跟摄影跑新闻，采访社区独居老人。

　　最近出了个关注独居老人的项目，是新闻频道的，人手不够，周窈被临时拨过去。

　　下午三四点才从外面回来。

　　一回办公室，周窈警惕地察觉到大家看她的眼神不太一样。

　　在工位坐下，周学勤转着椅子过来小声道：“周姐，有群众向领导举报你了。”

　　“举报？”她没明白。

　　周学勤正要解释清楚，频道主任从办公室出来，朝周窈招了下手：“小周，你进来一下。”

　　周窈放下手里东西，心中狐疑，面上却是一派冷静。

　　进了办公室，合上门。

　　主任让她先坐，然后从堆起的文件夹里找东西，边轻松地跟她闲聊：“小周啊，你最近是不是得罪人了？”

　　周窈疑惑地问：“我真被人举报了？”

　　频道主任嗯了声，终于找到了，将一个文件夹打开推给她。

　　里面有一封打印版的举报信，和几张照片。

　　周窈大略看了下，信中举报她身为公众主持人，表面待人有礼，私生活却淫.乱不堪，大大影响了电视台追求真实的风气。

　　再看照片，周窈笑了。

　　几张都是偷拍的。

　　有她跟邱亚良的，她坐在爸爸车里的，她跟爸爸举杯对笑的，甚至还有她跟孟之旭一块撑伞进楼的。

　　周窈知道是谁举报的了。

　　主任两手交握放在桌上，两只大拇指悠闲地上下转动，“举报你的这个人应该有点来头，他是直接投给上面领导的。”

　　周窈将东西合上，“我知道是谁。”

　　主任说：“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清楚，但不要因为个人私事影响到工作。这样，你先回去休息个一两天，这个事我去跟上面解释，你自己的私事自己去解决。”

　　“好，谢谢主任。”

　　主任拿起照片又瞅了几眼，突然感慨：“你爸胖了。”

　　周窈：“……是有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