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父亲放心,我已经受到教训了。”

  可不是受到教训了吗,以性命为代价。

  望着宁祺离去的背影,宁峰有些无奈,他这些儿子中,宁祺格外出色,权谋计策城府,哪样都要让人望尘莫及,但就是锋芒太盛,宁峰才最为担忧。换作是他,如果这样的人不能为己所用,一劳永逸的方法只有除之后快。

  而宁祺显然太年轻了些,心思再深,也斗不过权势。

  过去两年没有受到皇帝猜疑,宁峰知道是玄王在暗地里操纵,替宁祺除去了隐患,宁祺到底是心软,对敌人下不了狠手。

  若非玄王背后相护,只怕早被那些人鱼死网破的反扑缠得够呛。

  宁祺回了院子,小厮就送来信,一共五封,宁祺不看也能猜到是谁的手笔,只怕是让他多加修养,暖玉楼的事他会解决,让他安心修养云云。

  骆向端这人,拉拢人所做的手段,向来只有这些,可笑前世的自己,傻傻分不清楚。

  他随手扔在案上,让小六传来陌阁之人。

  这次来的是陌十一。

  宁祺:“我走时吩咐的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回公子,皆已打探清楚,端王买通了暖玉楼老板娘及夜宿客人,还有清早路过暖玉楼路人,让他们指证玄王与……”陌十一尴尬咳了声,不知道要不要继续下去。

  “如实道来即可。”

  “让他们指证玄王在暖玉楼与小倌私会,如今大街小巷早已流传出玄王好男风,夜会小倌的传言。”陌十一低下头,不敢直视公子越来越危险冷冽的眼神。

  “还有呢?找了谁冒充那小倌?”宁祺压下火气,他可记着,上辈子,骆向端不知从哪找了个小倌,硬将其带到大殿之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状告骆玄策始乱终弃,要皇帝为他做主,让骆玄策丢尽了脸面。

  陌十一惊:“公子,您连这个都能猜到?”

  宁祺苦笑,他虽未参与当年之事,但后续却记得清楚,皇帝表面上为了皇家脸面,夺了骆玄策半数兵权,实际上本就对手握重权的骆玄策心生忌惮,这让谁都可以在骆玄策头上撒野。

  骆玄策为百姓以命相博之际,他的父亲与兄弟,却在谋划着如何置他于死地。

  感受到自家公子越来越冷的眼神,陌十一忙道:“是暖玉楼的小倌,几月前被他爹卖到暖玉楼,对外道是冰清玉洁的身子给了玄王,着实假了些。”

  宁祺冷哼一声,气笑了:“他也配到骆玄策榻上去?”

  陌十一惊于自家公子竟直呼玄王名讳,又惊于公子对玄王的在意,公子一直在乎的,不是端王吗?

  算了算了,主子的事,还是不要多想,脑袋不够用了。

  “那小倌,有人要挟?”

  “回公子,没有,倒是端王的人接触过一次。”

  宁祺已经没有多余的表情了,他知道骆向端那些手段,无非就是利诱,而那个小倌,不过是顺着骆向端搭的阶往上爬罢了,没什么稀奇。

  总归是人向高枝攀。

  不过这个小倌倒是必须解决,否则计划就进行不下去,有了玄王这样能触到天的高枝,只怕寻常手段是治不了他了。

  “六儿,十一,准备一下,咱们去暖玉楼。”

  小六和陌十一同时瞪大了眼睛,他们这是听到了什么妖怪说的话?

  “公……公子,您不用再考虑一下?相爷可能会打断您的腿……”小六声音越来越小,着实是担心自家公子的安危,自月前开始,公子就变得不像公子了,不再像从前那般冷静沉默,开始有了人情之气,仿佛突然活了过来。

  宁祺好笑:“考虑什么?六儿的易容术该不会被离江水冲没了吧?”

  话到这份儿上,小六才反应过来:“是,我糊涂了,公子稍等,我马上准备。”

  午后有微雨,当一个恍若仙子的身影出现在暖玉楼时,楼里的人都像被施了定身咒,只呆呆瞧着那赛女子曼妙的身姿,又集飘然仙气于一身的妙人。见了这人,他们才知道明眸皓齿,面若桃花的真正含义,可不就是为眼前之人生的吗?

  他们这辈子都没见过这般精致的人物。

  直到宁祺走近,暖玉楼掌柜才回过神来:“公子来此,可是找人?”

  这般美好的人物,好像说来此地消遣就是侮辱了他。

  宁祺不说话,小六极有眼色上前道:“妈妈,将你这的小倌都叫到跟前来。”

  “全……全部?”倒是没想到这神仙般的人物竟然会好这口。

  “自然不是,得挑个合眼缘的,这好处嘛,自然少不了你的。”说完就拿出一个金锭扔了过去,那美貌风韵的老板娘手疾眼快接住,乐得眯了眼睛。

  “公子且稍等。”

  半盏茶后,十几个俏生生的少年一字排开,站在宁祺面前,个个娇风若柳,一等一的好看,特别是那双会说话的眸子,望着人都含着情。

  宁祺默默与陌十一交换了视线,陌十一上前道:“妈妈,不止这些吧,怎能让少爷看这些个胭脂俗粉,暖玉楼是没人了?”

  “这……”老板娘有些犹豫,那一位,是上面交代了不许动的。

  “磨磨蹭蹭,这生意还想不想做下去了?信不信明儿就没有你这劳什子暖玉楼了。”小六这一副恶霸的模样信手拈来,宁祺有些意外的瞧了一眼,只觉有些好笑,总归是改不了小孩子心性。

  “不敢不敢,我这就将所有人招来,公子且稍后。”说罢,急匆匆出去了。

  再回来时,身后跟了七八个年纪要小上一些的,看那身段便能瞧出,这些是暖玉楼精心养着的,说不得还是得意之作,这些人的容貌更要上乘一些,肌肤也更加细腻,瞧着就精致。

  六儿得了陌十七的指引,上前从第一个打量过去:“你,太瘦了,硌着公子不好。你,太高了,公子瞧你还需仰头,成何体统。你,哎哟这穿的什么?辣眼睛。还有你,这肌肤是怎么回事?昨晚睡沙子了?……”

  鸡蛋里挑了一番骨头之后,终于到了这次的目标,之间六儿围着人打量一圈,“啧啧,勉强勉强。”

  直到将所有人挑剔完之后,才留下两位,目标就在其中,六儿示意宁祺选择,宁祺状似勉为其难的选中了目标。

  老板娘顿时露出为难之色:“这……”

  六儿面色一变:“怎么,这人不行?老板娘,你该不会在耍我们吧?”

  “岂敢岂敢。”老板娘转念一想,上面的人也没吩咐风竹不能接客,只要倒时按时交人就结了,管他要如何,银子岂有不赚的道理,这么一想,她全然没了顾虑,又收了几金锭,喜滋滋走了。

  之后,六儿也拉着陌十一走了,开玩笑,他并不想看到公子是如何给那小倌下套的,想想就觉心底发寒,替那小倌感到可怜。

  而暖玉楼里,宁祺叫人坐到跟前来。

  “叫什么名字?”

  “回公子,奴名风竹。”说话的间隙也不歇着,为宁祺斟了一杯七分满的清茶。

  宁祺瞧着风竹的动作神态,眼底划过一丝兴味,“清风修竹,不错。”

  风竹原本并不满妈妈还将他带出来接客,那日突然出现的人告诉他,他将会成为玄王的人,这是他做梦都不敢想的。他流落这等烟花之地,怎么可能会与玄王有交集,更何况还能成为玄王的人。

  起初他倒是不信,后来那人找了妈妈游说,从妈妈恨不得将自己供起来的姿态来看,那人倒也有些门路,仔细一想,却也是天家人的勾心斗角,这些人情世故,他也并非全然不懂。

  玄王若娶了男妻,再无争夺九五尊位的资格。

  但于他而言,遵与不遵都是死命一条,别无选择。

  “传闻玄王要了你?”

  风竹被这位公子猝不及防的发问哽住了,摸不清眼前这位绝色公子的意图,只得轻轻低下头,露出柔弱的脖颈。

  宁祺端起茶杯轻饮一口,“我倒是不知,那晚明明在我榻上的人,怎就跑到风竹公子那了,是我没看住人?”

  风竹听到这话,顿在了原地,生出一股无名的羞愧,不过也着实好奇,眼前这位公子,无论气度容貌胆识都是万里挑一,却原来是玄王的人。

  “公子既知,又何必来访?说不得将来要共处一室。”

  宁祺脸上划过一丝震惊,这风竹,显然将他归为了争风吃醋一类,难道自己今天这身装扮平凡了些?

  “和平共处?”宁祺轻笑,“你知道玄王为何年过弱冠而不娶妻纳妾吗?”

  风竹混迹烟花场所,显然一下悟了这话的意思,有些不可置信,玄王那等枭雄人物,竟会为了一名男子不娶妻纳妾,这是何等真挚的感情?

  这是他求之不得的东西。

  见风竹眼里的波动,宁祺便知这是听进去了。

  “我言尽于此,还望风竹公子莫要执意妄为,如果有难处,我可以帮你,但你要拎不清轻重,就不要怪我了。”

  说罢,转身离去。

  原想先得了这风竹的心,让他心甘情愿站到自己这边来,但临了还是止住了,终究是可怜之人。

  谋划

  自上次去暖玉楼已经过去十日,宁祺没再去,倒是差了人守在风竹身边,以防他狗急跳墙,找到骆向端的人,将他的出现供出去。

  会造成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如今还不是与骆向端硬碰的时候。

  “公子,玄王明日回朝。”小六收了信,将之念给宁祺听。

  宁祺手一顿,笔墨在纸上晕染开来。

  好个让他浪费一张宣纸的男人。

  “嗯,暖玉楼那边如何?”他可还记挂着这件事。

  小六晒一笑:“那风竹公子起先还从容淡定,后面几天有些心不在焉,最近听说玄王要回来了,倒是出现几丝焦急。依公子看,他可会选择第二条路?”

  一个贪字落于纸上,宁祺道:“人心多贪婪,不过瞧他也非见识短浅之人,他会选择生。”

  “公子几时过去见他?”

  “今晚罢。”

  夜色降临,正是寻欢人作柳之际,这一次,以防万一,宁祺不止易了容,还蒙了纱。

  风竹在第十一日终于等到了宁祺,刚见面,就在宁祺面前跪了下来:“公子,若您能保住我的命,我愿遵从您的安排。”

  宁祺点点头,毫不意外他的选择,“既如此,说一说谁指使的你?让你干什么?”

  这些宁祺都基本清楚,但还是想亲自确认一番。

  “上月初,有人寻到了我,让我陪他们演一出戏,事成之后,说不得有望玄王妃的位子,那样人上人的位子,谁不心动?可我却知道,无论我怎么走,都是死路一条,违背他们的意愿,也逃不过他们的手掌心,若顺着他们的意愿,为人男妻,阻人步伐,亦是死路。”

  宁祺轻笑出声:“你倒也聪明,竟将其中利害看得通透。”

  “公子说笑了,这等烟花之地,接触的人多了,自然也就明了大人物的肮脏事,在下别无他求,只愿公子护我一条生路。”风竹低下了头,那是为了生存必须挂上去的重量。

  “放心,等我的事尘埃落定,自然会将你送走。”宁祺起身,桌上放了一锭金:“时辰不早了,我会让人与你联系,只需照做即可。”

  翌日天放晴,连日的乌云都被吹散了,久违的阳光洒下来,似乎在庆祝玄王的回归。

  玄王为解决水患,以身犯险并受伤的事迹已经在百姓口中流传,他们对这位战功赫赫的玄王殿下充满了敬畏。

  皇城长街上,百姓将两侧街道围得水泄不通,中间通行的路段都要有官兵把手控制,才能空出来通行。

  午时至,城门大开,约三千余人缓缓跨过城门,这些人身上都透露着浓浓疲惫,衣裳沾了泥巴。

  整整一个月的工事,消耗了他们的精力。

  但瞧着这些人,百姓心中升起奔腾敬意,他们都是英雄。

  宁祺坐在福玉楼雅间内,窗外正是长街上热闹的场面,人群奔走相告,放下手中活计,挤在人海里欲瞧上一眼玄王。

  可惜。宁祺暗道一声,那男人似乎一反常态弃了马,改了马车。

  但就是如此,才引人遐想,宁祺挺担心他的伤势,如今又见不着人,一时心有些痒。

  雅间门被推开,宁祺兴致勃勃的目光瞬间变为悲愤羞怒,死死盯着骆玄策的方向,似乎有心头大恨。

  这转换令身侧的小六傻了眼。

  “宁祺,别看了,本王会给你讨回公道。”来人落座于宁祺对面,一身白衣,原本是谪仙般的气质,对上那张脸,就平白多了几分煞气,让人不敢恭维。

  这人便是骆向端,皇城六殿下。

  “殿下万安。”宁祺起身,微微行礼。

  骆向端柔声道:“几日不见,怎的还多了这些虚礼?你与本王之间大可不必如此,又非外人。”

  宁祺敛眸,掩去其中的狠意,低声道:“礼不可废,若是叫有心人瞧了去,该说相府没规矩了,终归败的是相府名声。”

  这男人惯用的手段,暧昧不清和蜜枣,让人看不清背后悬着的,随时随地会宰下来的利刃。

  今日骆玄策回归皇城,骆向端终是按捺不住了,清早就差人传了信到相府,约他一见,宁祺原想拒绝,哪怕重来一世,也忘不掉上辈子,这个男人毁了他的人生,让他在泥里挣扎的痛苦绝望。

  “殿下今日相约,有何要事?”

  “自然是替你报仇,如今伤了你的人回来了,自然是不能放过。”骆向端望着宁祺,神色灼灼,怎么一月不见,这人反倒有了些说不清的气质,是一种慵懒深沉的神秘,勾得人心痒。

  皇城着实找不出容貌比宁祺出色的人,他虽不喜欢男人,但如果是宁祺这样的绝色,倒也无伤大雅,况且这美人狠着呢。

  宁祺手一抖,气得脸都绿了,这人怎么敢明晃晃的欺骗于他?

  瞧着这般失态的宁祺,骆向端想当然以为这是对骆玄策的愤怒,眼里到底划过一丝不忍,但最后归于平静,化为计策成功的喜悦。

  这下,骆玄策对宁祺,不会放手不管了。

  而他,全然可以利用这一点,让骆玄策自己走进他圈好的地盘,从此困在里面,自顾不暇,再不能成为他的威胁。

  得知骆玄策对宁祺有非同寻常的感情,是在一年前的酒宴上。那时骆玄策在边关得胜,皇帝忧心自己的儿子权势愈发壮大,在宁祺的设计之下,皇帝大怒,将骆玄策自边关召回,美名其曰年纪不小,该成家立业。

  酒宴邀请文武百官,做足了面子,身为主角的骆玄策却兴致缺缺,眸光总若有若无落在宁祺身上,若非他一直将骆玄策当做最强对手,对他诸多关注,显然注意不到这一幕。

  骆玄策这人,向来藏得深沉。

  为了验证猜想,他无意凑近微醺的宁祺,将人揽在怀里,实则一直在关注骆玄策,只见骆玄策浑身一僵,不自觉捏碎了手中酒杯,最后以失态之辞离了酒宴。

  至此,他方才确定骆玄策的心意。

  事实上,他完全可以将宁祺送到骆玄策身边,为他筹谋划策,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最后竟还是留在了自己身边。

  或许是忧心宁祺脱离掌控,也或许是他一直说不清道不明内心不愿承认的某些因素。

  但不管是什么,宁祺,是他谋权的手段。

  宁祺不动声色,他当然猜得到骆向端在想什么,无非就是希望他亲自出手,好给骆玄策造成重创,毕竟来自心爱之人的毫不留情,更容易打击人。

  “多谢殿下好意,这件事情,我不想参与。”见骆向端脸色一变,宁祺接着道:“最近情绪不太稳定,恐误了大事,还望殿□□谅。”

  听这话,倒也情有可原有理有据,骆玄策压下萦绕在心头的疑惑,“也好,这件事交给本王,本王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宁祺不再说话,做足了不想参与的做派,他知道今日之事远不如表面这般简单。

  “宗正李文义落了把柄在瑞王手里,今晨被参到大殿之上,这回怕是要栽了。”

  果然,大头在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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