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多谢。”

  这声道谢听得出多少包含了些真心。

  一切结束,肖翼匆忙领着人往城门御敌。

  他方才让杨烈瞧了瞧大阵,恰好在其中,就命人先破了那道。

  第三日,大战还在持续,昨天夜里破了一个大阵之后,边夷陷入弱势一方,但他们兵力雄厚,联盟在一起之后更加见长,着实不好对付。

  宁祺连日不眠,稍一昏睡就会梦到骆玄策满身是血在远处呼唤他,任他怎么努力挣扎,就是挣脱不开无形的束缚,只能看着骆玄策流着血越走越远。

  他心底越发不安,派出去的人回来了半数,却没一个带回好消息。

  过了子夜,便是他的生辰了,他还记得半月前骆玄策在夜里温柔吻他,贴在他耳边说一定会赶回来,可现在呢?

  如果骆玄策平安,一定不会违背诺言。

  会不会……

  不,不可能。

  宁祺甩去盘踞在脑海里的念头,去了城门。

  肖翼得知此事,也不劝宁祺回去,只是静静跟在宁祺身边。自骆玄策失去踪影开始,肖翼也没了往日的嬉皮笑脸,周庄自知是自己失职,始终不敢挨这位随时会爆发的祖宗,就连上战场,都在离肖翼最远的地方,生怕这位爷一个不高兴就下黑手。

  四处是喊打喊杀声,城下密密麻麻的人影,混杂着大骆与边夷的旗帜。

  有人倒下去,再站起来。

  有人倒下去,就再也起不来了。

  热血洒进黄沙,忠骨埋于异乡。

  宁祺怔怔瞧着眼前的惨烈,没来由一阵发寒,他还记得,刚来不久那夜,边夷人偷袭,骆玄策抱着他的脆弱模样。如今想来,他那时的安慰,简直可笑至极,没经历过这些,他有什么资格让骆玄策不要难过呢?

  太可笑了。

  一路过去,都是重伤兵,缺胳膊少腿是最常见的,有人被箭射中了,好似全然感受不到痛楚一般,拔了继续加入战斗。

  这一幕幕,都是他们保家卫国的凭证。

  夜幕降临,双方已经步入最后阶段,这场战斗,算是半年来规模最大的一次,谁也不肯让步,只看谁先露出疲态。

  夜越发深,月光洒满了满目疮痍的战场,气势都弱了些。

  忽然,边夷大军左侧方响起千军万马踏地而来的奔腾声,伴随着雄壮战马嘶鸣不止,声音越来越近,打了三天仗的边夷大军显然力竭,再听闻后方传来的战马声,顿时受到了惊吓,以为是大骆军队准备了后手,顿时军心溃散,四下逃散。

  而大骆这边却以为是边夷援军,肖翼面色严肃起来,听声音,不下五千人,而战马中气十足,显然是精锐部队,若真是如此,今夜又是死战。

  肖翼让人护送宁祺回大营,自己则再上城头打探消息,周边跟了几位将军,随时待命。

  忽地,远方传来隐隐约约的鸟鸣声,听不大真切。

  肖翼却是心头一喜,凝神细听,等真切听到那声音时,眸中露出狂喜之色,立刻转身对身旁人道:“沈将军,快,打开城门,带领士兵出门追击。”

  “副帅,这……”沈将军也明白如今的局势,若对面骏马奔腾而来的,是敌人呢?

  “去吧,是我们的人。”

  “末将遵命。”

  月色下,高大的城门被缓缓打开,早已严阵以待的大军井然有序冲出城门,杀声震天,直追边夷军。

  边夷军队原本就呈溃败之势,再被这气势吓到,直接扔了兵器掉头逃窜。

  只半个时辰,战场便退干净。

  肖翼骑了马出城一路朝左边去,最后与一群伏在沙地中的人对上。

  肖翼一脸震惊:嗯?马呢?

  一道身影首先起身,拍了拍身上黄沙,才走上前来。

  是骆玄策。

  见到熟悉的脸,肖翼终于忍不住骂了声娘,随即跃下马,走到身前,狠狠捶了骆玄策一拳。

  当然,只是看似凶狠,落下去也没什么要紧。

  “这是怎么做到的?这些又是什么人?”

  “朋友,他们擅口技,那些是他们发出来迷惑敌人的。”

  肖翼恍然大悟,原来不是战马,是人。

  “子钦还好吗?”

  肖翼白眼,有王妃没人性的东西。

  “方才来城门,这会让人送回去了,约莫三天没睡过觉了,从你失踪开始,面上是平静无波,只怕心里早六神无主了。”肖翼叹气。

  不过,瞧骆玄策一脸担忧的模样,肖翼反倒幸灾乐祸起来,“愧疚吧?看你下次还敢不敢涉险,你是无所谓,小王妃得担心死。”

  其实,他又何尝不担心呢?

  生辰

  回了营帐,宁祺就觉头痛欲裂,约莫是多日不眠的原因。

  小六掌了灯,已入了三更天,再过半个时辰,便是宁祺的生辰了。

  宁祺知道自己在等什么,无非是在等一个承诺,他赌骆玄策会做到,因为两辈子加在一起,骆玄策对宁祺,向来言出必行。

  也许只是路上耽搁了。

  宁祺执笔立于案前,专心描着一幅画,细细一看,一人负剑而立。

  小六在一旁研磨,磨着磨着就打起盹来,宁祺放下笔瞧见小六的憨态,最终将人叫醒了。

  “去温一壶酒来,然后就休息吧。”

  小六瞬间惊醒,“公子要喝酒吗?”

  “嗯,左右睡不着,说不定饮了酒便能一夜好眠了。”

  至少,若是骆玄策真没回来,也不至于太难熬。

  犹豫片刻,小六转身离去,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温好酒回来,放在案边,侧首瞧宁祺忙活了好几夜的画,画上一男子,身着暗色锦袍,他只静静立在那,一股王者之气便一览无余,像睥睨众生的君王。

  小六知道自家公子画的是谁,能有这样气度,又能让宁祺放在心上,一举一动都惟妙惟肖的人,也只有骆玄策了。

  只是不知为何,这画竟未画正面,留了一处空白,而骆玄策占据了左边,右侧有些空旷,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放了酒,叮嘱宁祺少喝一些,小六就下去了。

  酒入喉,是一阵辛辣,宁祺从前不懂,这样折磨人的东西竟然有人喜欢,但它顺着喉咙一路灼到肺腑,却硬生生体会出一丝酣畅来。

  宁祺笑,着了魔般,举酒饮起来。

  骆玄策清理好自己一身风尘仆仆掀开营帐时,就看到了活色生香的一幕。

  宁祺生的白且嫩,烛光无故为他增添几分温暖,像是有些醉了,修长指尖拨弄着案上的酒杯,一下像得了糖的孩子,笑得天真无邪,下一瞬又垮了脸,委屈得不行,像是被抛弃的小孩儿。

  骆玄策细想这背后便一阵心疼,他知道宁祺为哪许,何故如此。

  他眼底的乌青和此时的脆弱,无一不再控诉着骆玄策的罪行,他让子钦伤心了。

  这一刻,他对盛世的渴望达到了极致。

  若天下太平,他不必以性命在疆场搏一个前程,将宁祺养在青山绿水间,日日陪伴他,不叫他这般苦苦等待,那该多好。

  一步一步走近,连呼吸都是深沉的思念,从来没人像宁祺,明明只分开了半月,却像是半年之久。

  “子钦,我回来了。”回来了,赶在子夜之前,赶在生辰之前,实现了出口的诺言。

  听到熟悉的声音,宁祺一顿,又复倒了酒,红唇微启,就往嘴里送。大概是假的吧,人说喝了酒会醉,想要的东西就唾手可得。

  可总归是假的。

  可是下一瞬,那道身影逼近,熟悉的气息笼罩而来,宁祺大脑空白,怔楞盯着眼前熟悉的脸,连浓烈的酒都忘了下咽。

  那张熟悉的脸在怔楞中不断放大,唇上一热,摄取了宁祺所有感官。

  烈酒在无处可去,尽数抽离,滑进来人嘴里,有作怪之流,顺着光洁下巴滑出一道暧昧银丝。

  陈酒味的吻,持续了许久。

  直到打更的敲了子时的锣,骆玄策才克制自己放开宁祺。

  入目又是更加惊艳的美,眼含秋波,眉目含情,那双眼睛略带醉意,水雾朦胧,像要把骆玄策稳稳拽进深渊。

  “子钦,生辰快乐,岁岁安宁。”

  低沉的嗓音拉回了宁祺飘忽天外的神志,这才意识到,这人,真真是回来了。

  “阿策,我十八了。”

  “我知道,子钦长大了。”

  “不是,我是说……”说什么呢?好像突然就忘了。

  “嗯?”

  算了,宁祺心一横,搂着骆玄策再次吻上去,自虐般献上红唇,凭君采撷。骆玄策哪里会拒绝,红唇再次缠到一处,难舍难分。

  骆玄策被缠得无法,轻声将人哄到榻上休息,听肖翼说,宁祺三天未合眼了,他现在,只想让宁祺睡个好觉。

  可偏偏有人不让他如愿。

  不知为何,今夜的宁祺,意外的缠人,好像抱了骆玄策,就再也不想撒手了。

  “乖,子钦该睡了,我回来了。”骆玄策轻声低语,上了榻将人抱在怀里。

  宁祺瞪着眼睛,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就在骆玄策右手覆过来欲蒙上双眼时,宁祺伸手捉住,微微用力便翻身将骆玄策压在下边。

  骆玄策承受着身上的重量,还是觉得宁祺太轻了,该养胖些,“这是要做什么呢?”

  宁祺舔舔尚还水润嫣红的唇,眼里染了浓浓水波,他慢慢凑近骆玄策耳根,红唇微启,“阿策,我十八了,我想要你。”

  砰砰砰!

  一句话的能量也许没有多大,但这话出自宁祺,是他日思夜想的人。

  仿佛平静湖泊坠入天外来物,整个人开了沸了,脑海里再无什么江山盛世,只有眼前人微红的眼眶和轻轻的呢喃。

  但眼下最重要的是宁祺需要休息,骆玄策用了全身力气才止住自己没将人压倒,“子钦别闹,乖乖睡觉好吗?”

  宁祺不理,皱皱眉头,似乎嫌人聒噪,修长的手却不停歇,兜兜转转,落在衣裳带子上,在骆玄策热烈又无奈的视线中,坚定不移的解开了。

  骆玄策眼不眨的见证了一番绝无仅有的美景,眸色越发深沉。

  “阿策,你不想要我吗?”

  又是这句充满诱惑的发问,骆玄策记得清楚,新婚夜,因为这句话,他差点失控。

  如今,也不例外。

  忍无可忍,骆玄策微微用力便调转了位置,望着那张微红的小脸,缓缓笑出声。

  红帐晃,残烛暖,良宵尽收其中。

  只轻轻一动,便得到了念想许久的人,填满他,沾染他的气息,从此毫无界限,相携至白首,恩爱不相疑,哪怕此去经年,回首亦恍若初相识。

  “子钦,我爱你,许他日盛世为聘,护你至白首。”

  “我信。”

  城里百姓养了只花鸡,真真是妙极,黑白黄诡异搭配,脖颈修长,覆了层油量的红毛。

  要问为何在清汤苦水的边关,它能长这么肥?

  废话,也不瞧瞧,这可是绝无仅有一只鸡,整个边关,十里八村可就靠这小东西报时了,所以恃宠而骄呀。因为它再肥,也没人想捏着它修长的脖颈,磨刀放了它的血,再拔光它油得发亮的毛,放入可口作料,成为桌上美味。

  小花一叫,就意味着黑夜即将过去,破晓将唤醒沉睡的人们。

  直到小花高傲咯咯喔完一轮,红帐里的妙音才慢慢消下去,营帐外,被迫听了一宿仙乐的小兵面色爆红,和人换了值,匆匆跑了。

  实在罪过。

  宁祺再醒来的时候,营帐外传来阵阵嘈杂声,是清晨了呢。

  身边没有人,宁祺皱皱眉,翻身想要起身,这一动,却是遭了罪,身体酸痛难当,活像做了一夜苦力,疼的让人羞耻。

  记忆回笼,宁祺索性瘫回榻上,抱着被子发呆。

  似乎,他是骆玄策的人了呢。

  就在发呆时,帘子被掀开,是昨夜与他疯狂的骆玄策,宁祺面色微红,虽说算上上辈子,两人也是老夫老妻了,但却没做过这档子事,可如今发生了。

  “醒了?饿吗?”骆玄策端了一碗粥,进大营前还在想,宁祺睡很久了,得将人叫醒吃些东西,这样下去可不行。

  还未行动,人便醒来了。

  宁祺正想摇头,却突然感到胃里的空旷,愣了愣,才干巴巴道:“明明昨夜吃过啊。”

  骆玄策笑,取来盐水让宁祺漱了口,再细细将他脸擦了一遍,才将粥端到榻边,边喂边道:“哪是昨晚啊,该是前晚了,子钦睡了整整十二个时辰。”

  “十……十二个时辰?”老天,阿策会不会觉得他太能睡了?

  “无事,算是补了前几天的觉。”

  这是知道他失眠了?

  喂完一碗粥,宁祺嚷着要下榻,骆玄策只得替他穿好衣裳。谁知刚着地,腿就一阵酸软无力,直直朝地上摔去,骆玄策手疾眼快,迅速将人打横抱起来,一路到案边。

  也不放开,抱着人坐下,惹得宁祺狠狠瞪了眼罪魁祸首。

  骆玄策挑眉,毫不客气回击:这可是子钦先开始的,我还拒绝了呢。

  这时,宁祺才将实现转移到案上那副画,却兀自发现他画的男人旁,多了个人,这人身穿青衣,在一片灿烂中侧首轻笑,目光里盛满温柔,直直望进身旁男人眼里。

  是骆玄策画的宁祺。

  睥睨天下的君者,清秀绝伦的青年。

  两人站在一处,再无比他们还出色的人了。

  宁祺眼中的骆玄策,和骆玄策所思所想的宁祺,站在一处,说不出来的般配。

  天造地设,大概亦是如此。

  画里,依旧未着眉眼。

  宁祺默默执笔,酸痛的腰肢让他执笔时微微一顿,咬牙忽略,沉浸到画中去。骆玄策也不打扰,软玉温香在怀,片刻祥和,怎么都是值得的。

  宁祺停笔时,粥正好温了,骆玄策就着一口口喂完。

  案上铺的画美好得超然世外,真真仿若画中仙。

  有情人两相对视,惊艳了时光,将美好跃然于纸上。

  宁祺侧首,得意道:“哟,这两人倒是般配的紧,阿策你说呢?”

  骆玄策宠溺一笑:“自然,天造地设。”

  终战

  此次大战,双方皆付出了不小代价,默契达成共识进入修养期。

  而取胜的关键,竟是骆玄策带回来的千余人。

  说来巧合,在骆玄策带人引开追兵后,意外遇到了这群人,在大骆与邻国交界处的山脉里。那时山穷水尽,双拳难敌四手,生生叫这群土匪捉了去。

  没错,这正是一群土匪。

  原以为逃不开他们的手掌心,却不料这群土匪搜完了他的东西,却找了土匪头子来。

  那土匪拿着属下们搜到的令牌,问他是不是玄王。

  骆玄策一脸莫名其妙,点头之后就见凶神恶煞的土匪瞬间变了脸色,忙不迭道歉,并亲自给他松了绑。

  问起原因来,那土匪头子却是说,祖上在皇城为官,因为人清廉,得了太府贪污罪证,被陷害满门斩首,却是骆玄策为其平反。此后父亲带着一家人远离京城,来了边关,不料太府余党不甘心,追了一路,父亲为了庇护他们,引开了杀手,却再也没回来。

  那土匪头子姓穆,名林轩。

  听名字就看得出其父的性格,约莫就是清廉正直,但不懂变通的官,所以才会被人陷害致死。

  穆林轩提出要跟骆玄策进军营,保证只效忠这一人,其实也不单单是为了他自己的私心,做土匪毕竟是见不得光,被百姓喊打喊杀避之不及,最是臭名昭著。

  他不能让这一山千余号人跟着他被世人唾弃。

  若是被他父亲知道了,该从地府爬上来抽他吧。

  穆父一身为官清廉,却是出了这么个不孝子。

  骆玄策回忆便知确有其事,又惊于穆家的情深义重,这才将一山的土匪带回了大营。

  至于大战那夜的智取,也是穆林轩想的法子,没想到这一山人还具备这样的技能,关键时刻,却是制胜所在。

  宁祺初尝雨露,却是休息了几日才到乌群山查探百姓们开垦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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