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番外（二）疫（1）
我和江宇之在一起的日子，舒服又幸福。但是我们都很默契地对婚姻和家庭这样的字眼自动屏蔽，即使双方的父母都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有时候我也想知道，他的看法是什么，但我始终不曾开口。因为，对于这个议题，我也没法给自己明确的答案。
但我记得刚与他认识之初，他表示过喜欢自由，不喜欢被束缚，他小拇指的那枚尾戒我悄悄查过涵义：代表独身，不婚族。
我拒绝分析这个寓意是巧合还是他的态度。毕竟，我贪恋此刻的温暖和美好，也怕自己无法胜任新的身份。
如果，就这样地老天荒多好。我们在朝夕间相爱，所有的俗世都与我们无关。
我们经常摊在沙发上什么也不做，只是牵着彼此的手，依偎在一起。这个时候，我总想像其他女孩一样很矫情地撒个娇，问他到底爱不爱我，话到嘴边，却永远只是到了嘴边。
每当这个时候，我就会捏一下他的手。
“你怎么又捏我？”江宇之问。
我答：“就突然想捏你一下。”这次，我又碰到了他的尾戒。我轻轻抚摸这个指环，就好像我能摸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一样。
“快过年了，你又要回家了。”江宇之的声音闷闷的。
“当然了，不回家难道在这边漂泊啊？”
“不如，今年过年跟我一起过怎么样？反正我的老爸老妈——你的叔叔阿姨，你都见过了，也不用担心会别扭。我们就又多了好多时间在一起。”江宇之反手把我的手扣在手里，表情十分认真。
“我要是不回去，家里就我爸妈两个人，多孤单。”我爸妈对我催婚，我或许还有信心为自己争辩几句，江宇之的爸爸妈妈要是对我发起碎碎念，我是招架不住的。
“嗯，不然我陪你回去过年吧？”
“你走得开？你的飞机不会孤单吗？”
“我想暂时甩掉飞机，过年了它也有伴，但是我没有。”
“我的假期也没几天，过几天我就回来了。你上上班，休息一两天，就可以见到我了。”
“小林同学，你都不想我吗？这么多天不见我，你都不会想我？你这么忍心？”
本来该撒娇的是我，江宇之把我该干的活都给干了。
我只得正襟危坐，摸了摸他的头，“你为了千千万万的乘客而舍弃自己的春节假期，我能做的，就是支持你的工作，不给你拖后腿。小江，春节好好上班，等回来后，姐姐给你带好吃的。”
江宇之的眉毛又拧在一起，这次他比我坐得还正，两只手捧住我的脸，看着我说：“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刚刚说的是真心话吗？”
我看着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在他的瞳仁里，我看见我自己的影像。从的眼睛，到他的鼻子，再到嘴唇，目光之所及，他所有的五官似乎都在蛊惑我。
若我前世为君王，我想我必是为博红颜一笑而导致亡国的昏君。
我无力抗拒，只能说：“不是。”
“那你的真心话是什么？”江宇之用他的鼻尖碰了一下我的鼻尖。
“我想跟你在一起，一直在一起。”
”所以，我们不如——”
“所以我爱你啊。”我不想知道他的“我们不如”之后是什么，就是想对他说爱。以至于我忘了，我心里是期待他来说这句话。
当我看到他得逞的笑容，我便再一次深刻意识到我被美色所误。正待想要扳回一城的时候，“美人”就用他的嘴唇发动攻势，夺走我说话的权利……
我还是一个人回了家，他依然要在春节假期里与飞机陪伴，守护更多的人。
我以为我会在一周之后见到他，可哪知道，经此一别，我们竟分别数月。
新冠肆虐，武汉几近“崩溃”，全中国被来势汹汹的疫情搞得猝不及防，每个人的心理防线都在经受着严峻的考验。
非典肆虐的时候，我还是小孩子，不知道什么叫害怕；春节假期在家，每天在电视上看到数以千计的确诊病例的时候，我真的害怕了。
江宇之每天都和我通信，刚开始我们还互诉相思之情，后来的内容便全是疫情。他身处 B市，又在人流密集的机场穿梭，我实在对他放心不下。
机场没有关闭，他和同事们还在坚守。相较于我的担心和害怕，他倒是乐观很多。
“你不要瞎担心，我们防护措施做得很好，非常安全的。”
“我害怕。万一机场有人得了，万一被你碰到了，万一——”
“我不会直接面对乘客啊，你放心。武汉确实比较严重，可是武汉封城了，就隔绝了大部分的病毒，B市现在还是很安全的。交通都还正常，你要对这个城市有信心。”
“你能不能请假避一避啊？”电视里又在播报新增病例，我的心几乎被揪了起来，几乎慌不择言。
“请假？请假到什么时候啊？”江宇之在电话那端轻笑了下。
“就，就休息几天也好。”我承认我刚刚的话失了理智，他怎么能请假？！
“这个时候不是退缩的时候。大家都请假了，秩序不是乱了。临阵退缩一点儿都不帅。”
“那你要保护好自己，听见没。”
“会的会的。我会的。你在家也要注意安全，保护好自己听到没。”
“嗯，如果很累，一定要休息。这次我不是在胡闹，身体健康最重要。”
“我知道了然姐。我会保护好自己，我等你回来。”
他说他等我回来。这句话像是触到了我心里的一道开关。我的心里像长草了一样，我疯狂地想他，想在他身边。我后悔没有和他一起过年，后悔拒绝他拒绝得那么快。我每天在家里除了关注疫情新闻，还到处找机场、航班相关的信息，生怕漏掉了有关他的信息。
2020 年 3 月，已有企业复工，我们公司只是在每一周最末 一天通知下一周居家办公，具体等待其他指令。
我在家里待不住了，江宇之虽然每天都与我联系，但我清楚地感觉到他的乐观每况愈下，有时候甚至会发呆。不知道他是真的太累了还是忙，抑或是别的什么原因。至于别的原因，我不敢想。
当我再一次跟爸爸妈妈提要回去工作的时候，妈妈没有再拦住我，只说：“去吧，注意安全，也替我们看看小江。”
我做好万全的防护，也带了足够的防疫物品，过年时期口罩难求的情况让我害怕，我花了平常三倍的价钱买了很大批口罩。在坐火车的时候就填写了很多防疫相关表格，到了小区门口，又被社区执勤人员盘问仔细，登记，才得以进到屋子里，然后，我就开启了14 天的自我隔离。
我完全配合，这是对我们所有人的安全着想，我唯一担心的就是江宇之。我与他视频通话，告诉他我回来了，隔离结束后就去看他。他先是怪我冒着危险回来得这么早，但还是温柔地笑笑。
“你之前那么害怕，还敢自己坐火车跑过来。”手机那端的江宇之头发都长长了，胡子拉碴的。
“其实还是很害怕。我坐上火车就后悔了，我当时想下车来着，我感觉自己身边都是病毒，所以我在火车上一直坐着，也不吃东西，连厕所都没上。”
“哎，所以你干嘛跑回来啊。家里很安全啊。”
“我担心你。”
“B市也很安全的，你看我不是好好的？瞎担心。”
”江工你憔悴了，胡子拉碴，头发基本上快变成你之前发我照片的样子了。”
江宇之摸摸自己的胡茬，十分不解地问：“我发你照片的样子？什么样子？”
“我们刚刚加上微信的时候，你有了我的照片，但是我却没有你的，所以你发了我一张。十分杀马特风格。”
“哦，想起来了。女人，你掌握了我的黑历史。现在理发店都不营业，我没办法啊。”
“那你续个长发吧，追寻颓废美。”
“有机会你来帮我剪头发吧？”
我大惊，问他：“你认真的？”
江宇之连连点头，“本来我也信不过你，但这头发确实到了我忍耐的极限了。”
“哼！”
“对了，自己隔离还能习惯吧？不要点外卖了，自己照顾好自己。”
“我完全没问题啊，我一定把自己照顾得好好的，隔离结束我就去看你。”
“一言为定。”
我满心欢喜，我与他的距离越来越近，与他相见的日子越来越近。
但或许我的人生总是喜忧参半，当我开心过头的时候，老天总会给我一些忧愁，提醒我：还不到高兴的时候。
我发现江宇之不对劲的时候，离我隔离结束还有三天。
江宇之跟我的沟通照常，但不同的是由视频连线改为语音通话。按照他上班的时间，那天他应该上晚班，可我下午五点打过去的时候，他似乎在梦中刚刚醒来。
“你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准备上班了吗？怎么还在睡？”
“哦，今天休息。”
“今天也休息？你休了假吗？”
“没有，就是休息。你隔离快结束了吧？”
“那你昨天上班了吗？”
“额，昨天……也休息。”
“江宇之，你出了什么事吗？”他昨天告诉我，昨天上班。
“没，没有啊。你怎么这么问？”
“你没有上班为什么要骗我你去上班了？你的回答自相矛盾你知道吗？这种特殊时期你不要吓我。”我以为我很冷静的，但我发现我的声音里竟然带着哭腔。
“羽然你别哭啊，我不是要故意要骗你的，我怕你害怕啊，我还没想好怎么告诉你。”
“你告诉你到底怎么了？”
“我，也在隔离。”
“你为什么要隔离？？你上班上得好好的，为什么要隔离？？？”
“其他部门有位同事的妻子确诊了，他作为密切接触者被拉去隔离等待检测结果了，我正好那天和他接触了一下，所以被要求居家隔离。我只是和他短暂地接触了一下，我应该没问题的。所以你——”
我一直隐隐悬着的心突然就放下了——原来是这样。他一直拿我当个胆小鬼，怕我经受不住任何打击，也或许是我这段时间总是跟他传递我对疫情的恐惧让他觉得不应该让我烦恼。总之，他是个不想我担心的傻瓜。
“你怎么不说话了？我真的没什么事，那同事的检测结果是阴性，但是也要隔离再观察。我就怕你这样才不敢跟你说。你回我一句？你听见没有？”
…………
“江宇之，太小瞧我了，你一个健康的好青年，哪那么容易就中招？你什么时候隔离结束？我还有三天，等我隔离完了我去看你。”
江宇之在电话那头松了一口气。
“我还有一周。”他的声音小得跟蚊子似的。
“好啊，没想好告诉我？都一周了还没想好告诉我？你是不是就不打算告诉我？还说怕我胆小，我看是你对自己没信心，能有什么事？大家防护都做得那么好，你就跟他接触一下能有什么事？”
“是是是，然姐我错了。我就是瞎担心。”
“那你这几天吃的什么？实话实说，别藏着掖着的。”
“泡面。”
“你为什么不自己做饭？”
“我不太会啊。”
“你不是会做红烧肉吗？虽然需要看菜谱，但其他总该会吧？”
“好难吃。”
“所以你把自己饿瘦了是吧？”
“什么叫饿瘦了，我那是没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