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三天后，明绯羽接到了纪安的电话，先是说感谢她促成了他和元一见面；然后说那天他忽然有了灵感，扔下明绯羽自己打车回了学校十分抱歉；最后说想请她吃顿饭，表达谢意和歉意。

　　虽然纪安并不是星秀文化签约的艺人，不归明绯羽管，但明绯羽始终没有忘记，她的KPI是帮助朱雀七宿顺利归位。

　　纪安算是她的重点客户，保持频繁的互动，维系良好的情感纽带是有必要的，明绯羽欣然答应。

　　纪安选的餐厅地址也没有出乎明绯羽的意料，是物理系大楼附近的小食堂。明绯羽当年上大学物理课的时候，就喜欢来这个小食堂吃饭，他家的糖醋里脊是一绝。

　　明绯羽到的时候，纪安已经点好了一桌子的菜，都是小食堂最受欢迎的菜色。

　　他还穿着上次那身荧光绿的运动服，格外显眼，明绯羽一眼就看到了他。

　　“纪教授，您这也太隆重了，咱们两个人，您点五个菜是不是有点过分了？”明绯羽笑着坐在纪安对面。

　　左右纪安已经不教她了，明绯羽现在面对纪安自在许多，没有了作为学生的畏惧。

　　纪安从旁边的座椅上拎起一摞打包盒，说：“打包盒我已经带来了，吃不完我可以带回去。”

　　明绯羽落座，刚拿起筷子，就听见纪安说：“明绯羽，谢谢你。”

　　“纪教授，您就别再谢我了，我可受不起。在您和元一相见这件事上呀，我真没出什么力。您要谢，还是谢我老板吧。”

　　纪安摇了摇头，说：“不是这件事，我是想谢谢你照顾元一。我看得出来，他很喜欢你。”

　　明绯羽怔了怔，心里不是滋味起来：“其实，说到照顾元一，我也很惭愧。我五年前就认识他了，当时我们通过信。一年之后我听说他辍学了，也只是在心里惋惜了一阵。如果当时我就去找他，也不至于让他一个人又过了这么多年苦日子。”

　　“那时候，你也还是个孩子，你能在他需要帮助的时候施以援手我已经很感激了。这原本是我这个哥哥该做的事情。”纪安眼神温柔，忆起往昔。

　　“我大他七岁，是看着他出生的。我父母感情不和，从我记事开始就争吵不断。有了这个弟弟，也是意外。”

　　回忆到温馨的地方，纪安嘴角勾起笑意：“那个时候，弟弟刚生下来，父母不管他，给他冲牛奶，换尿布的只有我。他和其他小孩儿都不一样，很乖，很好带，不哭也不闹。

　　“但那段日子他过得也不好。父母经常吵架，只要听见吵架声，弟弟就会哭。他一哭，父亲就会更生气，会狠狠打他。所以他们吵架的时候，我会站在婴儿床边，用手捂住他的耳朵。捂住他的耳朵，他就不哭了。

　　“后来有一天，我放学回到家里，家里一个人也没有，弟弟的小床也空了。我等了一个晚上，谁也没有回来。第二天，第三天，我没有看见他们，也没有看到弟弟。

　　“等到了周末，我走了很久的路到了奶奶家，才知道他们离婚了，弟弟被他们卖了。”

　　明绯羽捂住嘴：“卖了？”

　　她想过元一成为孤儿，或许是因为父母离世，或许是被坏人拐走，但从没想过，他是被自己的亲生父母卖掉的。

　　这个世界上，居然会有卖掉自己孩子的父母？！

　　纪安很平静，他大概早已难过了无数次：“是的，卖掉了。家里能卖的东西都卖了，为了能多拿一点钱，连亲生骨肉也卖掉了。可惜，我当时已经十岁了，年纪有些大，不好卖，不然我也会被他们卖掉。

　　“后来，我就跟着奶奶一块儿生活。等我考上大学，奶奶因病去世了。奶奶临终的时候拉着我的手说，让我一定要找到弟弟。

　　“可他是被父母卖掉的，我连报警都不能。人海茫茫，无从找起。我原以为我这辈子都找不到他了，幸好，因为你，我和他重逢了。”

　　明绯羽摸了摸自己的脸，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她不仅为了三岁就被父母卖掉的元一伤心，也为了生活在那样的家庭里，曾经弱小无助的纪安流泪。

　　换尿布的时候，七岁的他抱得动弟弟吗？

　　父母争吵的时候，他用什么捂住自己耳朵呢？

　　家里只剩他一个人的时候，他会害怕吗？

　　明绯羽越哭越凶，吓到了纪安。他递过纸巾，有些歉疚：“抱歉，跟你说这些无聊的事情。”

　　“不是，不是无聊的事情，我只是觉得，你们、你们都太不容易了。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父母啊！”明绯羽抽噎着控诉，她的家庭普通而温馨，从不知道这个世界上，竟然有小孩生活在这样的家庭里。

　　纪安苦笑了一下，说：“这些话，我从来也没和旁人讲过，说出来果然轻松了许多。明绯羽，谢谢你愿意听我讲这些废话。”

　　明绯羽边擦眼泪边问：“纪教授，那你打算和元一相认吗？”

　　纪安摇了摇头。

　　“为什么？”

　　纪安说：“他现在生活得很好，我不应该去打扰他。”

　　明绯羽有些着急：“不是呀，元一如果知道自己有个哥哥，他一定会很开心的。”

　　纪安端起碗，往嘴里刨了两口饭，咽下去之后才缓缓开口：“如果他知道自己有个哥哥，就会知道自己有对把他卖掉换钱的父母。”

　　明绯羽无话可说。

　　如果元一知道自己是被父母卖掉的，他该会有多伤心啊。

　　“没关系。”明绯羽说，“即使不相认，纪教授也可以时常陪在他身边。我看得出来，元一很喜欢纪教授，等他比赛结束了，我可以替你约他出来玩，你们一定会成为好朋友的。”

　　纪安扬起嘴角：“好，谢谢。”

　　明绯羽这才拿起筷子，好好吃两口菜。

　　“对了，”纪安说，“你上次找我签的那份重修同意书，我从教务处收回来了。”

　　低头喝汤的明绯羽抬起头，不明所以：“啊？”

　　“我向教务处申请了课程号，重开一门大学物理，只教你一个人。这样，你就可以在我这里重修了。”

　　明绯羽用尽所有意志力才没把嘴里的汤喷出来，但还是呛到了自己：“咳咳咳咳！纪教授，咳咳咳咳！”

　　纪安给明绯羽递纸，安抚道：“我知道，我知道。你是文科生，因为对物理感兴趣所以才选修了这门课。是我在课程设计的时候考虑不周，以为都是有基础的学生，讲得不够深入浅出。这一次，我会对课程进行调整，一定会让你听懂的。”

　　明绯羽：“不不，我不是……”

　　纪安歪了歪头：“你不是文科生？”

　　明绯羽小声：“是文科生。”

　　纪安：“那是……你对物理没有兴趣？”

　　明绯羽：“有兴趣。”

　　难道我能当着你的面说我对物理没兴趣，纯粹是为了看你的脸吗？！

　　明绯羽：“我只是……不想麻烦纪教授。我知道纪教授非常忙……”

　　纪安打断她，非常大气：“不麻烦，你就当是我对你的感谢吧。”

　　明绯羽：我可谢谢您的感谢了。

　　明绯羽还想再狡辩几句，忽然听见了几声细微的咔嚓声。

　　由于常年混迹于追星一线，明绯羽对快门的声音非常敏锐，她下意识地向后看去，看到了举着手机，正在冲她拍照的乔娇。

　　明绯羽皱起了眉：“乔娇？你在拍什么？”

　　乔娇冷哼一声，把手机放入包里，说：“自然是在拍你出轨的证据。”

　　明绯羽满脸黑线：“乔娇，你脑子里能不能少装点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乔娇：“你说让我少装点乱七八糟的事情？你自己就该少做点乱七八糟的事情才对。”

　　此时还不到吃饭的正点，小食堂里人不多，两人争执的声音在舒缓的背景音乐中格外明显，八卦的话题瞬间吸引了周围人的目光。

　　明绯羽无奈地摇摇头，想向乔娇介绍纪安：“这位是……”

　　乔娇却没理她，走到明绯羽的餐桌前，冲着纪安说：“这位小帅哥，你可不要被她骗了。明绯羽这个人呀，就爱到理学院勾搭男生。”

　　明绯羽忍无可忍：“乔娇，我说过很多遍了，我对你的男朋友陈程没有兴趣，你不要再污蔑我了。”

　　乔娇白了她一眼，用八卦的语气继续对纪安说：“她是不是跟你说她没有男朋友？几天前，我亲眼看见她上了她校外男友的豪车。”

　　纪安看向明绯羽，明绯羽无奈地摇了摇头。

　　纪安问乔娇：“是辆林肯吗？”

　　乔娇眼睛发亮：“对对！就是辆林肯！”乔娇幸灾乐祸地冲明绯羽一笑，似乎自己手里抓住了她的把柄。

　　纪安伸手，抬了抬架在英挺鼻梁上的金丝眼镜，说：“我知道，我也上过那辆车。”

　　乔娇：“什、什么？”现在的年轻人都玩得这么开吗？

　　“娇娇，”陈程端着餐盘从远处朝走来，“你怎么站在这里？”

　　等他看见明绯羽，就猜到大概发生了什么。他脸色变了变，义正言辞地说：“明绯羽，我想我们之间已经讲得很清楚了，请你离我的生活远一点。”

　　“啥？？”明绯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