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安东独自一人驾车, 驾驶在一条山间公路上。

　　道路两边是苏格兰高地连绵起伏的山峦。高地的风景向来以“狂野”著称, 起伏的山丘被低矮绿草和苔藓所覆盖, 偶尔可见山壁上成片成片紫色的野花，为这里稍许增添了几分壮美的气象。

　　眼前的公路, 就在这份壮阔中无限延伸, 似乎通向永恒。

　　距离欧洲教练论坛结束已经有二十四个小时了。但安东还未离开苏格兰。

　　铃声响起，有电话进来。安东没接，来电就直接进了语音信箱。

　　“林哥，我给编导放了你进球的录像。编导骂我怎么这么蠢, 竟然能错过你这样的人物……呜呜！林哥, 说好了，等你回英格兰，我一定要到你在的俱乐部去采访你……”

　　蒋越明在电话那头的声音既激动又遗憾, 是那种, 无意之间就错过了一个亿的感觉。

　　反正安东在蒋越明口中, 已经由“小林”变成“林哥”了。

　　安东在论坛最后一天造访青训营的活动中踢出了一个被人认为是“倒钩”的球。当时现场的人大多都是教练, 这种球应该见过不少, 但是那惊天一脚还是让不少人惊掉了下巴……比如埃弗顿的主帅莫耶斯。

　　安东还记得，在他踢进那个球之后, 负责指挥比赛的葡萄牙人博阿斯愣在当地, 大约有十几秒没能说出话来, 眼里脸上写满了震惊——但很快博阿斯就恢复了镇定，伸出双手，姿态优雅地鼓掌, 仿佛在鼓励刚才进球的麾下球员。不过安东也确实是他麾下的“临时”球员就是了。

　　等到安东下场，穆里尼奥就一直陪着他身边，没完没了地劝安东尽快去给自己注册一个球员身份。穆里尼奥说，这样万一遇上伤病潮，手下无人可用，安东就可以自己上阵。自己踢球自己指挥，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曾有过这种教练。

　　只不过，如果二十一世纪再出一个这样的教练，估计全球的流量就全都属于安东了。

　　——豪尔赫·门德斯先生，听说了这事儿应该会很高兴吧！

　　此外，穆里尼奥还非常热心地想把他昔日的弟子，现在正在巴萨效力的瑞典人伊布拉希莫维奇介绍给安东，说他们两个人踢球的方式很接近，一定谈得来。

　　据说伊布常年练习跆拳道，和安东一样，是跆拳道黑带。安东心知穆里尼奥的判断有一定道理。

　　直到现在，安东都非常清楚地记得，他“倒钩”的那一瞬间——似乎有电流在全身游走，每一寸肌肉都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能量……

　　他非常肯定：这次前所未有的一脚“倒钩”，绝对不只是跆拳道里的旋风腿。虽然这一脚的方向角度乃至腰腹部位的用力，延续了他习练跆拳道时的发力方法，可踢出那一脚的时候绝对有加成。

　　——来自“绿茵人生”的加成。

　　安东驾车行驶在看不见尽头的道路上。

　　他的心里非常静，静得如眼前这寂无人烟的高地荒原。

　　细想来，“绿茵人生”还真是带给他很多“惊喜”——第一次发现“技术包”可以延伸到现实中的时候，安东还曾心存忧虑，担心自己会将现实与虚拟混为一谈。

　　可是现在他已经无所畏惧。

　　只要是与“绿茵人生”有关的，他都愿意尝试，因此而生的变化，他都乐意拥抱。安东很想对不知“身”在何处的弟弟说上一句：伯纳德，不管你在探索什么，请尽管放马过来，我愿替你尝试！

　　在过去的几个月里，他已经经历了不少：结交好友、获得技能、升为初阶、见证任务、任务取消、等待新任务……这个模拟器却还有太多未解之谜在等待他探索。

　　比如现在他驱车前往的地方，是苏格兰高地城市因弗尼斯郊外的一幢别墅。别墅的主人邀请安东时，在邀请函上写明了，“致玩家A”，署名则是——“玩家K”。

　　*

　　邀请函是通过苏格兰邮政寄到拉各斯的会议中心的，老派的邮政车，精致的信封，封口处涂着火漆。

　　安东看到玩家K的邀请之后，立即找了个机会登入“绿茵人生”，查了一下玩家K的基本情况，发现他是现在所有账号之中，唯一一个高阶玩家。

　　除此之外，安东还查到，玩家K是注册时间第二早的玩家，仅次于游戏的开发者，玩家B。也就是，弟弟伯纳德在开发出这个游戏之后，邀请的头一个注册玩家就是这一位。

　　托雷斯也提过两次，这位玩家K，似乎是一位德高望重的人物。

　　安东反正也猜不出来，便依信上所邀，驱车前往，反正见到了就应该知道了。

　　按照车载导航的指引，他先去了因弗尼斯。在那里的加油站，安东竟然遇上了熟人。

　　“费尔南多·托雷斯先生？没想到你也会来这儿度假？”安东向刚刚问鼎世界杯的冠军队成员打招呼。

　　托雷斯正在将一辆载着两艘单人皮划艇的拖车挂到自己的车后去，见到安东，西班牙金童喜出望外，赶紧上前，拍拍安东的肩膀，问：“你怎么来这里了？”

　　安东指着托雷斯的皮划艇笑道：“这也是我想问的，你真的想在尼斯湖里划船……去寻找湖怪？”

　　因弗尼斯以其城市一侧的尼斯湖，和那里的湖怪传言而出名。所以安东拿这个来打趣托雷斯。

　　在这种凄风冷雨一般的天气里划船，对于来自温暖国度的托雷斯，应该是个不小的挑战。

　　托雷斯一脸苦笑：“我只是听说可以……就尝试了一下，但是好像和西班牙的海滩全不是一回事。安东，你到这里来，也是来见那位……那位先生的吗？”

　　安东觉得托雷斯好像知道些什么，点了点头，说：“玩家K邀我来的。”

　　托雷斯“哦”了一声，点点头，说：“你等等我，我把这两条船拖开，然后和你一起去吧。那位先生的住处地点偏僻，你光靠导航可能找不到。我带你一起去。”

　　安东表示感谢，同时他的好奇也达到了顶点——

　　隐居在苏格兰高地深处的世外高人，伯纳德信任并崇拜的重量级人物，托雷斯与他相熟……而且对方一早就知道了自己就是玩家A。

　　安东始终没有半点线索，但好在，他马上就能见到了。

　　*

　　正如托雷斯所言，安东按导航走了一阵，走着走着，导航上就没路了，但是眼前还有一条仅容一车通过的柏油路向前延伸。四周的景色没有半点变化，始终是一望无际的荒原。

　　托雷斯解释这是开进了私人领地的缘故。安东心想：他这前去面见的，莫不是个皇帝？玩家K……难不成是玩家King？

　　大约向前行了一英里左右。道路的尽头终于出现了一点绿意，绿意里掩映着一小片沙石色的建筑。安东原以为自己会见到一座古堡，谁知道，开到眼前，却只是一间外表很平常的独栋别墅，不算大，但周围用砂岩垒起了院墙，圈出一个又一个花圃，各色月季在花圃里开得正好，一位年纪在五十岁上下的夫人正专心致志地修建花草。

　　听见马达声，那位夫人直起身，朝这边看过来。托雷斯从车上跳下，向那位夫人热情地招手：“下午好，玛丽娜。您的花园真是太美了！”

　　那位夫人登时一笑，说：“客人来了啊！难怪他一早就在起居室里等着。费尔南多，这里你熟，就烦请你带路啦。我要在下雨之前把这一片修剪完。”

　　安东关上车门，抬头望望天，果然见天边远远的有一片乌云，却好像没有要飘过来的意思。

　　“安东，来，这边！”

　　“费尔南多……我想知道，玩家K……”安东很想赶在见到对方之前，弄清对方的真实身份。

　　谁知托雷斯却已经跑到房子的台阶上了，伸手扣了扣门环，随即推开房门。他见安东没赶上，转过身冲安东招招手：“快来吧！他见到你一定很高兴。”

　　安东赶紧快步上前，再拖延或是开口询问就都是失礼。他迅速随托雷斯进入那座宅院，来到位于房子一层的起居室里。

　　起居室里建有一座法国式样的大型飘窗。阳光正好，透过窗玻璃，都洒在窗前一人身上，照亮了他一头浅褐色的头发。那人原本背对着安东，听到客人的脚步声才背转身体，朝安东这边看过来。

　　前景暗、后景亮，导致这人的面孔有些晦暗不明，安东完全猜不出对方的身份。但万幸的是，这位玩家K没有刻意为难他，而是一上来就自报了姓名。

　　“你好，安东，我是肯尼·达格利什。”声音里透着隐隐约约的霸气。

　　肯尼·达格利什……玩家K！

　　就在这个瞬间，安东心底的谜团应声而解。

　　原来这位就是肯尼·达格利什爵士——利物浦足球俱乐部队史上伟大的球员与教练员之一，安菲尔德的皇帝，利物浦的国王。

　　难怪伯纳德会第一个邀请玩家K注册账号，参加“绿茵人生”的内测。伯纳德不仅仅是利物浦足球队最忠贞的球迷，而且他是达格利什爵士的脑残粉。

　　“很高兴见到你，爵士！”安东上前与达格利什握手。

　　“达格利什先生，我可是把人成功带到了。”托雷斯冲达格利什挥了挥手。安东在心里说：……原来不是什么偶遇，这一位是带路党啊！

　　“中午玛丽娜给咱们做了焦糖杏子翻转挞，就在厨房里，还有茶……费尔南多，好孩子，你帮我一下吧！”

　　苏格兰的国菜“哈吉斯”虽然接受度不高，但这里每一家人家似乎都有自己拿手的甜点——焦糖杏子翻转挞，听起来好诱人！

　　托雷斯听见，笑着说了声“乐意效劳”，随即离开起居室。高大的飘窗跟前只剩下达格利什爵士和安东两个人。

　　“安东，我请你过来面谈，只有一个目的。我想问你，你与桑德兰的教练合约，眼下还有多久？违约金是多少？”

　　达格利什见了安东，没有半句废话，直接切入主题。

　　安东伸手抬了抬架在鼻梁上的眼镜，心知玩家K的“邀约”是什么了。

　　桑德兰上赛季的“逆风翻盘”，把他麾下的球员们都推至聚光灯下。以至于夏窗一开，他就已经收到了无数求购球员的报价。

　　可是这些报价里，没有一个是关于安东本人的。

　　随着玩家K提出邀约，安东想，也许他很快会收到人生第一个报价了。

　　作者有话要说：　　达格利什的“爵士”受封于2018年，但是文中写于2010年之前达格利什已经授勋，这是一个与现实不符的私设。